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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ri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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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線 最後上線: 2016-10-19 下午 0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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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0164 Deadliest Warrior

作者: grigo2010 年 07 月 13 日 - 上午 02:22

Deadliest Warrior
轉自巴哈全軍破敵版
點擊底下的集數名稱會顯示影片連結.由於發行商提出著作權申訴 ,有些影片可能不能播放.

這個有病的節目<稱讚的意味>專門邀請古今各大族裔的戰士們攜帶代表性的武器,以科學方法測試各種武器造成的傷害力,並藉由軟體分析PK賽的勝敗.你會看到塔利班使用經典的RPG或AK-47,哥倫比亞毒梟引爆汽車炸彈,豹勇士使用石刃劍斬斷馬頭,或是斯巴達的盾擊.藉由外科醫生,高速攝影機,明膠與石膏的模擬人體與豬肉塊,各種經典殺人工具的傷害效果得以被數據化呈現.

簡單來說:料理東西軍+流言終結者XD

以下附上翻譯的集數名稱:
Watch Deadliest Warrior Season 1

1.Apache vs. Gladiator
北美阿帕契族 vs 神鬼戰士
2.Viking vs. Samurai
維京海盜 vs 日本武士
3.Spartan Vs. Ninja
三百壯士 vs 忍者
4.Pirate vs. Knight
加勒比海盜vs騎士
5.Yakuza vs. Mafia
日本極道vs紐約黑手黨
6.Green Beret Vs. Spetznaz
綠扁帽 vs 俄羅斯特種部隊斯潘茲納
7.Shaolin Monk vs. Maori Warrior
少林武僧 vs 毛利人
8.William Wallace vs. Shaka Zulu
威廉華勒斯爵士 vs南非祖魯族沙卡國王
9.IRA vs. Taliban
愛爾蘭共和軍 vs 塔利班
Watch Deadliest Warrior Season 2
1.SWAT vs. GSG-9
特種武器戰術部隊 vs 第九邊境防衛隊
2.Attila the Hun vs. Alexander the Great
阿提拉可汗 vs 亞歷山大帝
3. Jesse James vs. Al Capone
神槍手傑西詹姆斯 vs 教父艾爾‧卡彭
4.Aztec Jaguar vs. Zande Warrior
阿茲特克豹勇士 vs 中非阿贊德部落
5.Nazi Waffen-SS vs. Viet Cong
納粹武裝親衛隊 vs 越共
7.Rajput vs Centurion
印度剎帝利 vs 羅馬百夫長
8.Somali Pirate vs. Medellin Cartel
索馬利亞海盜 vs 南美毒梟
9.Persian Immortal vs. Celt
波斯不滅軍團 vs 凱爾特蠻族
10.KGB vs. CIA
蘇聯克格勃 vs 中央情報局
11. Vlad the Impaler vs. Sun Tzu
串刺公德古拉 vs 孫武
12.Ming Warrior vs. Musketeer
神機營 vs 三劍客

因為網站標題順序有錯所以部份會怪怪的
中英對照方便版友挑選XD

PS/片尾的大戰影片是戲劇效果,所以別太認真
  • 1


#506764 WWII武器報價單

作者: grigo2010 年 06 月 22 日 - 上午 06:20

  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的武器究竟值多少錢呢?以戰爭經濟的觀點來看,各國的武器造價相比又是如何?基於這個無聊的理由,筆者透過網路的便利總合了各方雜學。當然大部分的數據嚴格說起來都是沒有事實基礎的,因為武器的價格受匯率波動和量產成本降低影響會一直變動。不過稍微了解這些武器的造價卻可以對戰爭經濟有一個新的認識。

首先是匯率

美元兌各國貨幣(1939年):
1美元等於:
0.25 GBP (5 Shillings) 英磅
5.5 Rubles 盧布(1936年)
2 Yen or Manchurian Dollars 日元
2.5 Reichsmarks 帝國馬克(2.49 in 1938)
5 French Francs 法郎
20 Liras 里拉
20 China Yuan (1942) 中國元


註:受租借法案與匯率計算影響,盧布的價值可能比實際上高估了兩倍,因此俄制武器換算成美元時會特別廉價。又1933年希特勒上臺後,馬克的價值穩定下來,與美元的匯率大概在1:2.48到1:2.5,直到44年後馬克完全崩潰。

輕兵器
名稱 價格

Sten MKII SMG 10 $
Luger P08 13 $
M1911 15 $ in WWI
MP40 24 $
MP44 26 $
Lee Enfield M1917 Rifle 26 $ in WWI
Mauser Kar98k Rifle 28 $
wz.29 bolt action rifle (Poland) 31 $
Thompson SMG 70 $in Spring 1942
M1 Garand 83 $ in July 1942 Winchester
MG42 100 $
MG34 131 $
wz.28 BAR 270 $
wz.30 HMG 396 $

  輕兵器的價格波動很大,比方說Mauser 98k可能由28$-60$不等。之所以能壓低到接近30$純粹是產量大因此單位成本降低了,例如同樣的手動槍機步槍,波蘭的wz.29價格就壓不到這麼低。
  採用沖壓生產的衝鋒槍和機槍相反的便宜到可以海拋,一把10$的史登衝鋒槍和26$的StG.44和一把需要削切加工的M1步槍,造價可以說是天差地別。白朗寧自動步槍<波蘭版>更是殺人的貴。


車車的造價

Volkswagen Käfe 396 $ or 990 RM
Opel Kadett 2100 RM
DKW Meisterklasse 2350 RM
Ford Taunus 2870 RM
Adler Triumph Junior 2950 RM
Volkswagen Schwimmwagen 1866 $ or 4667 RM
Sd.Kfz.6 30,000 RM
Sd.Kfz.7 9024 $ or 36,000 RM
Sd.Kfz.8 46,000 RM
Sd.Kfz.9 60,000 RM
Sd.Kfz.10 15,000 RM
Sd.Kfz.11 22,000 RM
PzKpfw II Ausf a 52,640RM
PzKpfw II Ausf B w/o armament 38,000RM
PzKpfw II Ausf C 20.000 $
PzKpfw II Ausf F wo /with armament 49,228 RM/ 52,728 RM
Sturmpanzer II Bison 53,000 RM
Pz. III G 40.000 $ or 96.000 RM
Pz. III M w/o armament 38473 $ or 96,183 RM
Pz. III M 41.265 $ or 103.163 RM
StuG. III with armament & radio 33,000$ or 82,500 RM
Pz. IV F2 with armament & radio 46.387 $ or 115.962 RM
Pz. V 46,800 $ or 117,000 RM
Pz. V G 60.000 $ or 129.100 RM
Pz. VI E w/o armament & radio 119.920 $ or 260000 RM
Pz. VI E with armament & radio 299,800 RM
PzKpfw VI Tiger II
with armament & radio 128,600 $ or 321.500 RM
75mm KwK 37 L/24 8000 RM
75mm StuK 37 L/24 9150 RM
75mm StuK 40 L/43 12,500 RM
75mm KwK 42 L/70 12,000 RM
128mm Flak Zwilling40 202.000 RM


  從最便宜的福斯小金龜,到昂貴的虎王,我們現在對納粹的戰爭工業有了基礎的認識。二號戰車大約在五萬帝國馬克,三號突擊砲是八萬馬克,四號F2戰車十一萬,而虎式含全套裝備接近三十萬馬克。這也說明了德國為何要在44年放棄虎式戰車的生產線,轉而生產更便宜的豹式或三號突擊砲,或者是稍為貴一點點的虎王戰車。另外聯裝的128mm高砲還真的是出乎意料的貴呢。


相比之下的盟軍戰車:

T-34/76 1941 53,924$ or 270,000 rubles
註:一說48,600$ 或16, 200$
T-34/85 1945 25,560$ or 142,000 rubles
M4 Sherman 33,500 $ or 46.000 $
Matilda Tank 25,000$ or 8,000£
Char Bis1 100,000$
7TP Polish Light Tank 34.181 $
Renault R35 37.096 $


  馬堤爾達重戰車為什麼能便宜成這樣?法國的Char Bis 1為什麼貴成這樣?果然還是產量的問題嗎?
果然德國要打贏偉哉斯拉夫就是要海突擊砲啊!

空軍方面:

Bf 109E 58.000 RM/ 85.970 RM
(不含發動機/含發動機)
Bf 110C 155.800 RM/ 210.140 RM
FW190 BMW-801A Engine, 1940 80700 RM
FW190 BMW-801A Engine, 1942 45000 RM, 16000工時
He 111H 203.900 RM/ 265.650 RM
Ju 88A 245.200 RM / 306.950 RM
Ju 87B 10. 300 RM / 131.175 RM
Ju 52 125. 800 RM/ 163.000 RM
Do 17 185.500 RM/ 235.000 RM
V-1 5060 RM
V-2 120.000 RM
P-36 Fighter 23.000$
P-40C 30.000$
F6F Hellcat fighter 50.000$
P-38 115,000$
P-47 83,000$
P-51 54,000$ or 50,985$ in 1945
B-17 240.000$ or 276.000 $
B-17F 310.000$
B-17 Flying Fortress 187,742$
B-24 336,000$
B-25 96,000$
B-26 227,000$
B-29 639,000$


B-17的造價大概是有疑義的,空機十八萬美元我還能接受。雖然沒有FW-190的資料,但190A的發動機報價高達八萬馬克,不過隨著成本降低最後壓到了四萬五千馬克。我認為FW-190的造價可能會落在P-51和P-47之間。斯圖卡精美的造價大概也是德國不得不放棄生產的重要原因,不過更重要的是斯佩爾上臺後把戰鬥機以外的生產線全停了。證據也顯示BF-109相當物美價廉,後期的G6報價大概是十萬馬克,換算成美元也只有美國後期戰鬥機的七成左右,不虧是大戰中產量最大的飛機。據說一架A6M零戰的報價是十四萬日圓左右,意即七萬美金。即使這是有些誇張的算法,我還是不得不為日本人感到哀傷......零戰就算折半賣三萬五我都還嫌貴啊!看看那精美的戰鬥交換比...

  然後V-1火箭...一發2500美金,恩...打個兩千發到倫敦去也只是小錢呢XD

船艦

Type VII U-boat 2.500.000 RM
K class Destroyer 36.000.000 RM
Admiral Hipper Cruisers 85.850.000 RM
Blücher 87.850.000 RM
Prinz Eugen 104.000.000 RM
Lützow 82.000.000 RM
Graf Zeppelin 92.700.000 RM
Scharnhorst 143.470.000 RM
Gneisenau 146.000.000 RM
Tirpitz      181.000.000 RM
Bismarck 196.800.000 RM


  典型的U-7型250W馬克,而四倍噸位的驅逐艦卻貴了十五倍。潛艇戰果然是好點子。戰艦的價格浮動相當大,比方說同級別的希伯上將級,尤金親王卻比同伴們硬是貴了一千五百萬馬克。鐵必制也比姊妹艦俾斯麥稍為便宜,難道這和她船底糊水泥有關係嗎XD齊柏林級空母雖然噸位大,但造價其實和重巡很接近。我印象中美國大量生產了某級的黑心航母是其他船艦所無法想像的便宜...這裡缺少歪國船的資料,希望有版友提供。

總之,這只是個有趣的備份而已。 :)
  • 7


#505568 俾斯麥VS胡德

作者: grigo2010 年 06 月 16 日 - 上午 06:14

我之前有看過卑斯麥跟胡德的四格漫畫,是萌化版本

胡德娘:昨天,俾斯麥姐姐讓人家升~天~了~喔(心

只是當時忘記右鍵 :-{


啊啊 那篇記得應該是出自漫畫"虹坂的艦隊"

大意是:

葫德:昨天俾斯麥姐姐一發就讓人家升~天~了~喔
喬治五世等一干姐妹(羞+心動
第二天,全英國艦隊追著俾斯麥跑...
俾斯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原圖沒有 貼一張俾斯麥致敬

文章圖片
  • 1


#470535 [同人板徵文] (完結)金薔薇與黑死病

作者: grigo2009 年 12 月 08 日 - 上午 12:10

    第五章 不死鳥

    1

  或許是太久沒有好好休息的緣故,謝沃洛德到了接近正午才醒來。白天的高溫沒能驚醒他,反而是潛艇停止運轉的劇烈震動將疲累的青年從帳篷裡給掀了起來。

  他拋開那張有著怪味的毛毯,並用力踹了還沒睡醒的亞修巴斯一腳。他可憐的夥伴昨天夜裡只裹著一條床單,因此睡的並不安穩。
  「船停了。」

  「什麼啊?已經到了嗎?」

  話才剛說完,睡眼惺忪的亞修巴斯又倒了下去。

  謝沃洛德聽到了前艙門開啟的聲音,於是他走到艦艏,看著步出潛艇的船員們。

  「哦,昨晚睡得好嗎?」

  他轉頭一看,與昨天同樣只穿一條短褲的盧卡尼不知道什麼時候上了艦橋。這次他手裡多了管菸斗,另一手則抓著一把繡有蕾絲邊的淑女傘。
  「那條毯子臭死了。」

  「久了就習慣了,那是用駱駝毛做成的。」

  謝沃洛德故意將毛毯蓋在亞修巴斯臉上,不過這次的惡作劇對他沒有效果。

  「為什麼要停下來?出了什麼事嗎?」

  「只是休息四個小時而已,否則輪機室都快要著火了。」艦長撐起陽傘,在傘蓋的遮蔭下抽著菸斗,「你可以趁現在去準備一下,我希望飛機能保持在隨時能升空的狀態。」

  這艘船從啟動引擎到能夠移動實在是太久了,盧卡尼的考量自然有他的道理。雖然謝沃洛德並不相信沙漠裡會有什麼能打的東西,不過他可不希望座機被摧毀在地面上。

  礙於船員聽不懂他的指令,光是把飛機從拖板車上放下來就耗掉了整整半個小時。被趕下車的騎士挑了塊石頭坐下,用不知哪兒撿來的燃料烹煮著午餐。他攪拌著壺內的清湯,那不過就是灑了一把乾癟豆子的開水。

  「神父,你拿什麼生的火?」

  「駱駝糞。」

  「小心別燒到我的飛機,」謝沃洛德督促自己盡量別靠近那團燃料,「它很易燃。」

  騎士從連身罩衫附著的兜帽裡仰頭看著飛行員,他的年紀也不小了,雖然沒有盧卡尼的大副那麼年長,額卻已經露出了皺紋,很難想像一個四、五十歲的神職人員會孤身一人出現在沙漠中央。

  待謝沃洛德的工作大致完成後,騎士招呼這名信徒坐下。他從袋子裡拿出了一塊餅,以手掌將它劈成了兩半。

  「不了,你還是自己留著吃吧。」

  謝沃洛德本想婉拒對方的好意,但騎士並不接受,他只好拿起其中一塊啃了起來。這餅的味道和宮庭裡的那頓晚宴差不多,只是更硬更難啃,像是在嚼磚頭。

  「我叫作傑拉德,傑拉德‧迪‧萊斯。」

  「萊斯神父,很高興認識你,而你可以直接叫我謝沃洛德。」

  「真是個難唸的名字,不過還是祝福你。」

  神父喝了一口豆湯,接著把小壺也遞給了謝沃洛德。

  「我沒想到會在沙漠裡遇到一個神父,而且他同時還是個騎士。」

  「孩子,我也沒想過會在沙漠裡遇到一條船。」

  「你在沙漠裡做什麼呢?」

  「傳教,」萊斯神父擦了擦嘴角,「這裡是個沒信仰的地方。」

  「不如說--這裡是個沒有上帝的地方。」

  謝沃洛德把雙手插進沙地裡,簡單拍一拍就算乾淨了。他撿起扳手,朝著停在地上的黑尾鷗走了過去。

  「嘿,謝沃洛德!」亞修巴斯遠遠地走了過來,他的手上還捧著一個碟子,「很遺憾通知你這個消息:公主殿下把你的午餐給吃掉了。」
  「哦,我也想請你轉告她:我已經用過午餐了。」

  騎士聽了他的回答,便大聲笑了起來。這個節儉的聖職者將乾糧的碎屑給小心收集好,並用一塊布包起來。依照萊斯神父的吃法,謝沃洛德毫不懷疑他到底是怎麼在沙漠中存活的。

  修檢過飛機以後,飛行員開始拆解那兩挺空射機槍。負責管理倉儲的大副還真是準備周到,就連子彈也替他準備好了,只是那並不是謝沃洛德喜歡的包鉻穿甲彈,而是普通的銅皮鉛彈。

  他拉了塊帆布,將彈鏈從箱子裡取出並展開。四百發子彈躺在地上非常壯觀,就連亞修巴斯也好奇的靠了過來。

  「你在做什麼?」

  「換子彈。」

  謝沃洛德把從船員那裡拿到的一箱曳光彈打開,並將彈鏈裡的子彈依比例抽出,換上旁邊的曳光彈,這個工作大概花了他十分鐘的時間。
  「雖然他們把飛機修好了,卻忘了保養機槍。」

  飛行員將完全分解的機槍擺在帆布上,並開始清理槍管裡的積碳。由於保養工具極度缺乏,他甚至得向船員借來一隻毛瑟槍,並用槍上附著的通槍條擦拭槍管。

  「看起來真是複雜。」

  「久了就自然熟練了。」

  將槍身組合完成後,亞修巴斯幫他把機槍扛上了黑尾鷗。謝沃洛德本想重新校正他的準星,但沙漠裡並沒有能供作練習的靶,飛行員也只好因此作罷。

  「我大概知道你為什麼會是王牌飛行員了。」

  「還遠遠不夠呢!」謝沃洛德不以為然的聳聳肩,「這些只是成為戰鬥機飛行員的基礎而已。」

  亞修巴斯撫摸著黑亮的機槍,並好奇的把眼睛湊上十字瞄準具。

  「有個問題我一直想問,到底改怎麼做才不會擊中前面的螺旋槳呢?」

  「有很多種方式。」

  「都說說看吧,反正也沒什麼要緊事。」

  「這個嘛,」謝沃洛德以手指模擬著槍位,將它疊在象徵機身的掌上,「英國人把螺旋槳裝在屁股上,法國人在螺旋槳上裝鋼板,而我們則配備了同步射擊裝置。」

  「那是什麼東西?」

  飛行員勾了勾手指,示意亞修巴斯彎腰。從下槍身與飛機的接縫裡有著一對曲軸,那就是謝沃洛德所說的同步射擊裝置。

  「引擎動力軸上有兩塊凸輪,位置正好和槳葉是一樣的。只要槳葉轉到正上方,凸輪就會把曲軸頂高,卡住槍機。凸輪數和槳葉是一樣的,所以如果換上三葉槳,凸輪也要跟著更換。」

  「聽起來真是個了不起的發明。」

  「其實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與同步射擊裝置比起來,內燃機才更不可思議。打從第一部蒸汽機問世以來,這東西的作用原理就沒怎麼變過。」

  完成飛機的整備後,謝沃洛德一刻也沒有閒著。他在預定的起飛跑道上到處踩踩跳跳,並小心地移除較大的石塊。跟在後面的亞修巴斯也有樣學樣,這倒是替他節省了不少時間。

  「你擊落過多少飛機呢?」

  「有記錄的大概四十架吧,不知道前幾天打掉的有沒有加進去?」

  他將手中的石塊用力擲出,讓遠方的沙丘冒起一圈塵柱。

  「這意思是還有很多沒算進去的?」

  「會飛的東西很多啊,像是氣球啦、飛艇啦,你看現在連船都能飛。有時候出一趟任務連半隻鳥也沒打到,有時候一趟就宰掉四架,天空是個充滿不確定性的地方。」

  「聽起來你曾經失手過?」

  想要套他底的亞修巴斯問得有些含蓄,但謝沃洛德倒是沒在故事裡灌水。與喜歡誇耀昔日榮光的老兵不同,黑死病故事才正要開始。

  「那並沒有什麼好可恥的,空戰和騎士決鬥可不一樣。我不會放棄各種手段,只要一有機會就攻擊,情勢不對就逃跑。」

  「感覺和傳說中的死神有很大的落差……」

  「至少你知道真相了,以後叫那些記者少來煩我,我真不知道他們在寫報導還是小說。」

  諷刺的是,當謝沃洛德完成起飛的必要工作後,盧卡尼艦長卻通知他差不多要開船了。一群人只好七手八腳的把飛機給推上拖板車,重新用帆布蓋好並綁上繩結。

  「看來你沒什麼機會發揮了。」

  「如果明天休息得夠久,是應該上去飛兩圈的,我幾乎都快忘了飛行的感覺。」

  和萊斯神父道別後,謝沃洛德和亞修巴斯一起走上了潛艇。
  
    2

  航行並不總是充滿驚奇,這一整天都沒有發生什麼大事。謝沃洛德依然只有吃東西時才會回到艙內,其他時間大都待在甲板上。

  或許是在整備飛機上花了太多力氣,謝沃洛德比平常還要來得餓,光靠神父的半塊餅並不能真正填補缺損的午餐。受不了折磨的謝沃洛德只好向飢餓屈服,不情願地進到了船艙內。

  正在操作潛望鏡的並不是艦長或大副,而是其中一名船員,大概這兩人都回房間裡休息了。看來艦長也知道長期操作望遠鏡等器材會損害視力,因此有著嚴格的排班。

  船員向謝沃洛德問好,不諳方言的他也只能點頭以對。
  他穿靠著晚餐時的印象往艇艉走去,穿過第一個水密門之後是放置水聽器和電報機的房間。這兩部儀器在沙漠中起不了作用,房間被充當成衣櫥。

  後頭的房間是另一個休息室,大部份的艦員皆以就寢,只留下少數值班的乘員蹲在地上打牌。當謝沃洛德從中經過時,盧卡尼的手下並沒有理會他,只是繼續手邊的賭局。

  休息室的尾部是廚房,這間小小的廚房同時也隔開了吵鬧的輪機室。與重要的引擎部不同,廚房平時並不會有人留守,因此謝沃洛德便大膽的翻箱倒櫃,希望能找到一點能充饑的食物。

  事實上如此狹小的廚房根本儲放不了多少糧食,絕大多數的食材都是堆在休息室裡的。剛剛經過走廊時,謝沃洛德就發現兩旁的臥鋪都掛滿了各式各樣的食物,從整串的香蕉到燻肉都有,反而是廚房找不出能吃的東西。

  「這該怎麼辦才好呢?」

  他提起一罐食用油,又搖著頭把它給放了回去。

  「只好去貨艙看看了。」

  這次謝沃洛德的運氣不錯,他在掛架上找到了整串的臘腸。也不管那串臘腸有沒有熟,他掰下其中一根便大口嚼了起來。

  「舒倫堡卿?」

  大概是先前經過軍官休息室時驚動了依莉莎,她躡手躡腳的跟在謝沃洛德後面,直到關鍵時刻才突然跳出來。

  「嗯,味道不錯,妳也想來一口嗎?」

  謝沃洛德將手中的半截臘腸指向公主,而依莉莎則是大力的搖了搖頭。不管公主打算做什麼,謝沃洛德還是迅速的把臘腸塞進嘴裡,他心滿意足的舔了舔嘴唇,並準備回帳棚裡休息。

  當他爬上梯子之後,依莉莎卻還是跟在他的背後。

  「公主殿下不回房間裡休息嗎?」

  「休息?」女孩對這兩個字的反應有些尖銳,「我已經受夠了,在船上什麼事也不能做。」

  「甲板上並不會比較有趣。」

  「至少空氣比較清新。」

  依莉莎和謝沃洛德並肩坐在甲板上,為了怕女孩著涼,總是和公主針鋒相對的飛行員難得體貼的將毛毯蓋在她身上,他自己則裹著床單。至於倒楣的亞修巴斯,只好在噩夢中蜷曲著身體。

  「你這樣對他太殘忍了。」

  「亞許可是去過聖彼得堡大學唸書的人,這種程度凍不死他的啦。」

  謝沃洛德沒理會那悽慘的呻吟聲,他抬頭望著數不盡的星光,以及一輪新月。

  「我從來沒有看過這麼多的星星。」

  「是嗎?迦太基離這裡可不遠。」

  「但是天空沒有這麼透明清澈。」

  依莉莎將兩手舉向天空,像是要抓住滿天星斗。

  「薇若妮卡常常給我講星星的故事,像是北斗七星是盛放神之淚的勺子。」

  「我媽也很喜歡講星星的故事,像是火星人攻擊地球之類的。」

  雖然謝沃洛德相當認真,公主卻還是忍不住笑得渾身發顫。但一想到薇若妮卡,她的笑聲卻又戛然而止。感覺眼睛濕潤的依莉莎用拳頭擦了擦眼角,這個習慣動作讓謝沃洛德聯想到舔著前足的貓。

  「公主殿下,」飛行員偷偷瞄了一眼熟睡中的亞修巴斯,「只要妳願意,我可以載妳回迦太基。事實上,那些西西里人並不會拿妳怎麼樣。」

  「真不敢相信綁架我的人會說這種話。」

  「我只是想讓妳活著逃出迦太基城而已,並沒有想過之後的事。」

  「那你居然還拿槍抵著我兩次,兩次耶!」

  公主蓋在毛毯底下的雙腿用力踢著欄杆。

  「其實我只是想報復……」謝沃洛德坦白地說,「綁架妳也是,這都只是為了消氣而已。」

  「你不怕說出來會被我埋進沙裡嗎?」

  依莉莎倒是相當釋懷。

  「我從來不去想明天的事。」

  「那明年之後呢?」

  「明年嘛……」他搔了搔頭,「沒仔細想過。」

  「你會這樣呆呆的,一定是把夢想都放在天上了。」

  「妳想試試的話,空間還有剩。」

  「我才不要,」女孩拒絕了他,「我還有別的事要做,我要去托布魯克。」

  「為什麼改變心意了?」

  「我從出生以來就只看著迦太基,但是我不知道那是什麼。」公主以稚嫩的嗓音重新描繪著想,「我認為如果出去看看不同的世界,或許能再回頭想想迦太基是什麼。這是你教我的,不是嗎?」

  「那麼為了守護公主殿下的夢想,我得負起綁架你的責任呢。」謝沃洛德乾笑了幾聲,「雖然薇若妮卡笑我是個沒責任感的人--」

  謝沃洛德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一提及那個名字,氣氛便突然冷了下來。兩人對這件事仍然存有芥蒂,一向不擅長對話的依莉莎也不知該怎麼收場,兩人只好繼續看著星星發呆。

  「薇若妮卡……會在天上吧?」

  「她是個好人,一定會在聖靈的引領下進入天國的。」

  「如果坐上飛機,能夠在天上見到薇若妮卡嗎?」

  「摔下來的話就可以。」

  「你就不懂得看場面說話嗎?就算是……」

  「就算是……?」

  依莉莎的聲音突然變小,因此謝沃洛德沒聽楚她說了些什麼。

  「就算是騙我也好……」

  公主一陣哽咽,接著便低聲哭了起來。

  謝沃洛德並不擅長說謊,不知如何是好的飛行員絞盡腦汁,最後總算想出了個人風格濃厚的謊言。

  「不然,我告訴妳一個故事好了。」他哄著依莉莎,「傳說中,死去的人們在祝福中飛上天,化成了星子。星子點亮自己的靈魂,即使見不到面,人們還是可以感受到他們的微光。」

  公主似乎被這個故事吸引了,她止住了哭聲,安靜地聆聽著謝沃洛德的言語。

  「有一天,小女孩的姐姐被帶到天上去了,變成了星星。但是她很傷心,因為小女孩的雙眼看不見,所以她感覺不到姐姐的亮光。她的哭泣引來了邪靈,那是主宰黑暗的冥神,但是少女從來沒有見過光亮,所以她並不懼怕冥神帶來的黑暗。

  女孩向冥神要求,希望能把她也變成星星,讓她飛上天空陪伴最深愛的姐姐。但是冥神只能使用邪惡的力量,被他殺死的生命不會發光。

  於是,冥神想到了一個辦法。祂以漆黑的利爪劃過天空,將天上的星子紛紛打落,於是星星拖著細長的尾焰墜落地面,回到了少女的身邊。」

  「--好爛的故事。」

  身邊的一坨人形物體突然發出聲音。

  「亞許,你就不會挑時間裝死嗎?」

  謝沃洛德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亞修巴斯連忙砰地一聲躺平,還發出如雷鼾聲。等到飛行員轉過頭,卻發現依莉莎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
  「真是的……我的故事有這麼無聊嗎?」

  謝沃洛德將床單扔還給亞修巴斯,獨自一人坐在船舷上看著月亮。

    3

  安薩爾東的飛艇之旅進入了第三天。

  飛艇是一種搭乘起來比想像中更舒適的載具,它不但速度快,而且設備完善。

  從外表上看,飛艇只有前後兩個吊艙,一般人或許會以為飛艇內的空間相當狹窄。事實上那兩個吊艙只是飛艇的機關部而已,流線型外殼內有著許多隱藏的房間。聽說載客用的飛艇甚至有獨立的吸菸室或娛樂室,可惜這艘軍用飛艇並沒有這些設施,取而代之的是更大的貨艙和通訊設備。

  他穿過連結兩個吊艙的走廊,這艘軍用飛艇在鋁製骨架中裝有無數個獨立氣囊,艇殼不但有薄裝甲板保護,最外圍的氣囊也填充了惰性氣體--即使被這麼告知,安薩爾東依然放不下心,但指揮官本人則毫無畏懼。

  靠著無線電三角測距,奧蕾莉亞似乎能計算出她在沙漠中的正確位置,但安薩爾東並不曉得她要怎麼抓到謝沃洛德。雖然有一群人整天拿著望遠鏡進行對地觀測,他可不認為光靠這樣就能發現什麼蛛絲馬跡。

  「夫人,是來自西西里軍方的電訊。」

  海尼曼將電報機吐出來的長紙條用力撕斷,接著將它折了幾折交到奧蕾莉亞手中。安薩爾東也好奇的湊上去看,但紙條上卻只有一連串的黑點,根本不是文字。

  「看來我們猜對了,最後的目擊報告是在泰塔溫省南部,而且是在三天前--我們只比他們晚了半天出發。」

  安薩爾東一臉茫然地捧著紙帶,任他想破頭也搞不清楚奧蕾莉亞是怎麼看懂這些黑點的。只見她甩動著辮子,意氣風發地將雙手撐在會議桌上:一幅巨大的撒哈拉地圖、三角板、量角器、圓規和鉛筆,這就是他們僅有的工具。

  「三天前的上午,」纖細的手指在地圖上跨了幾步,「塔爾泰羅村。」

  奧蕾莉亞在村落的標記上寫下了粗估的時間,接著拿出圓規,以該村為圓心劃了個半徑足足有一千公里的大圓。

  「這個範圍也太大了吧?」

  專注在地圖上的奧蕾莉亞似乎沒聽到安薩爾東的抱怨,她用橡皮擦依序抹掉圓的幾段,最後從圓心到弧劃了幾條直線。

  「他們只有這條路能走。」

  「妳怎麼能這麼肯定?」

  「沙漠就是大海,」奧蕾莉亞啪的拍了一下桌子,「但是這片海有無法航行的地段,比如說物理上不可能通過的高原或縱谷。」

  「根據西西里人給的情報,他們帶走了二十噸的黃金,只有透過陸運才有可能搬運這麼重的貨物。」

  「--或是他們有一整隻航空艦隊。」指揮官補充了海尼曼的疏漏之處,「雖然他們也有可能中途變更路線,但基礎上還是在這幾條主要路線上。」

  她拿出三角板,畫了一條鋸齒狀的線,每一道轉折都正好橫過預測路線的斷面。

  「你知道航路截擊嗎?」

  奧蕾莉亞量著每一段轉折的距離,並在一旁的空白處加算出總里程。

  「搬運二十噸黃金需要相當多的人手,相信他們留下的足跡不至於在幾天內消失無蹤。即使在路途中毫無斬獲,我們還是可以先到伏擊點等待他們。」

  「雖然完全搞不懂,不過聽起來很偉大。」

  安薩爾東誠實地公開了他的想法。

  「他們逃不遠的。」海尼曼也拿起鉛筆,在終點托布魯克寫下了一個時限,「西西里軍準備要進攻班加西了。一旦沿岸所有的港口都落入控制,他們只能選擇投降。」

  「我只有一個問題,」安薩爾東的語調顯得嚴肅而認真,「假如真的讓妳見到謝沃洛德,妳會怎麼做?」

  這個單純的問題反倒讓奧蕾莉亞失去了英氣,她玩弄著髮辮,不發一語地走到窗邊。安薩爾東本想繼續追問,但海尼曼卻阻擋在他的面前。
  「好吧,當我沒問。」

  安薩爾東不認為他會打輸海尼曼,但他不想因為這件小事破壞隊上的氣氛。既然奧蕾莉亞選擇待在指揮室裡,這個瀟灑的拉丁人選擇離開。

  他走回了連結前後吊艙的空橋,一架小巧的雙翼機就掛在投彈艙底下,機身以纜線固定著。安薩爾東細細欣賞著這架飛機,並對著假想敵揮舞拳頭:

  「謝沃洛德,這次我要讓你看看一個真正的王牌是怎麼戰鬥的!」

    4

  這一天的航行並不順遂。

  還不到中午,盧卡尼艦長便停下了船。這次由他主動叫醒酣睡中的謝沃洛德,從他匆促的行動來看,似乎是碰上了緊急狀況。

  「閣下,你必須趕快將飛機固定好。」

  「固定?我還以為發生戰鬥了。」

  「比戰鬥更糟糕,是吉卜力!」

  「吉卜力?」

  謝沃洛德從一大片帆布底下爬了出來,他的其中一項特技就是從睡眠中恢復意識的速度非常短。不過依莉莎公主就沒有這麼容易醒來,她緊緊的抱著毯子,還發出微微的鼾聲。

  「怎麼連她也來睡甲板了?」

  亞修巴斯眼神朦朧的打了個呵欠。

  「亞修巴斯先生,吉卜力要來了。」

  「什麼?還有多久?」

  「我估計……」盧卡尼看向地平線的另一端,「最多半個小時。」

  「到底什麼是吉卜力?」

  謝沃洛德發現船員正在拆卸螺旋槳,並用帆布將引擎的進氣口完全覆蓋。這還不夠,他們還用纜索固定住帆布,並打上密集的地釘。

  「是沙暴。」

  亞修巴斯平常就是個容易緊張的人,什麼狀況被他一說就都沒那麼可怕了。

  「如果沒固定好,你的飛機很有可能會被吉卜力吹散。」

  艦長這麼一說,謝沃洛德才連忙跑下船。為了怕沙暴摧毀黑尾鷗,船員們協助他將拖板車給拉到潛艇側面,以船艦的鋼鐵之軀抵禦風暴。

  根據大副的說法,沙暴不但會讓白天變成黑夜,甚至會完全破壞地貌。揚起的沙塵若是被吸入化油器,將會導致引擎損壞、機件故障等嚴重問題。謝沃洛德也學著船員的做法將黑尾鷗的槳彀給拆開,並將貴重的木造螺旋槳收進船艙中存放。

  遠方的天空逐漸變得混濁,工作才完完成一半,謝沃洛德便已感覺到口鼻覆上了一層細沙。他把圍巾當作面罩掩在臉上,繼續忙著飛機的固定作業。

  當沙暴襲來時,所有人只能待在艙內無法動彈。潛艇本身是完全氣密的,除了悶熱以外,謝沃洛德等人並沒有感到任何的不適。他們坐在指揮室的地板上,等待著這場風暴平息。

  「沙暴會持續多久?」

  「沒有人知道。」就連經驗老到的大副也不能給出一個確切的時間,「有可能幾個小時,也有可能連續好幾天。」

  「這下子完蛋了!」亞修巴斯揪著自己的頭髮,「只剩下一星期的時限了……」

  「你們趕著要去什麼地方嗎?」

  被請進船艙裡的萊斯神父並不清楚這艘船的目的地,為了安全起見,沒有人敢將真相洩漏給一個搭便船的陌生人。

  「其實進度比你想的要快,由於日夜兼程,我們已經走完了路程的三分之一。如果這場沙暴並不太久,那麼頂多浪費一兩個小時。」

  謝沃洛德看了看錶,發現這場沙暴極有可能和原先的休息時間疊合,狀況並沒有亞修巴斯想像的那樣令人絕望。

  隨著擊打在艙壁上的風聲,潛艇內的空氣也變得越來越沉悶。為了減少氧氣的消耗,艦長必須禁止公主所有的提議,這讓無事可做的依莉莎鼓脹著臉窩在角落裡發悶。

  幸好這場沙暴並沒有持續很久,當風聲逐漸消退後,盧卡尼率先爬上了梯子。因為上頭積了很厚的一層沙,他花了點時間才打開艙蓋。細沙像瀑布似的從艙口滑落,澆了正下方的女孩滿頭。

  「呸!呸!」

  依莉莎吐著舌頭,並大力的甩動著頭髮。因為沙子落進了眼睛,她流著眼淚向身邊的謝沃洛德求救。

  「知道沙子的味道了吧?看妳還敢不敢隨便叫人舔靴子。」

  謝沃洛德雖然這麼說,卻還是幫她吹掉了眼裡的積沙。

  「舔靴子?」

  萊斯神父一臉不解的看著謝沃洛德,但受害者並不想把這件事給說出來。

  「你們的感情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了?」

  亞修巴斯偷偷撞了飛行員一下。

  「哦,亞許,你也想和我培養感情嗎?」

  「這倒是不必了!」

  經過這幾天相處,亞修巴斯也學會了別接近露出笑容的死神。

  外頭的情況比想像中的更慘,沙暴以這艘潛艇為中心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新月丘。幸好船身上蓋著一層帆布,只要把帆布掀開就可以撢掉附著的沙子。靠著潛艇的掩護,黑尾鷗倒沒有受到什麼損害,只是把飛機復原的工作並不輕鬆。

  好不容易把木槳給鎖回去後,謝沃洛德找了塊乾淨的地方坐了下來。他踢掉蓄滿細沙的靴子,並因為喉嚨的乾渴喘著氣。雖然讓體內的水份流失只會更渴,但熱得頭腦發昏的謝沃洛德可想不了這麼多。

  沙暴過後的天空又變回了原本的澄明,剛剛那發藍的太陽與鋪天蓋地的黑幕似乎只是一場幻覺。

  只是……還是有一顆沙嵌在天上。

  飛行員以為看錯了,他先是閉上右眼,再閉上左眼,但無論用哪隻眼睛,那顆怪異的黑點卻仍然鑲在碧空中。

  「--敵襲!」

  那是一艘飛艇,距離還很遠。

  「艦長!有辦法發動引擎嗎?」

  「不行!」盧卡尼指著裝到一半的螺旋槳,「準備迎敵!」

  艦員們紛紛丟下手邊的工作,靠著接力的方式從船艙內搬出武器,另外一部份的船員則幫謝沃洛德把飛機拖到平地上。他戴上手套,纏上圍巾和防風眼鏡,卻怎麼也找不到那頂飛行帽,這時謝沃洛德才想起那頂皮帽似乎被扔在皇宮裡了。

  沒有時間了!

  他索性不管帽子的問題,直接跳進座艙裡。

  「亞許,我需要發動引擎!」

  「我?」突然被點名的亞修巴斯一臉狐疑的問,「我不會啊!」

  「我是叫你告訴那些船員我要發動引擎!」

  一臉呆樣的青年這才把謝沃洛德的命令翻譯給船員,其中一人點了點頭,接著從正面走近黑尾鷗的引擎。他用雙手托著木槳,並抬頭看著駕駛席上的飛行員。

  謝沃洛德將電門打開,打開油路,接著再打開滑油散熱器。他轉動著調節燃氣比的把柄,起飛時必需使引擎達到富油。

  「轉吧!」

  他以右手在空中劃了兩圈,示意船員轉動螺旋槳。那名船員將槳葉用力一扳,並快步向側後方退開,槳葉轉動時帶動了磁電機,電力發火裝置立即點燃了所有的汽缸。或許是相對濕度低的關係,飛機顯得特別容易發動。

  一旦引擎點燃了,持續轉動的螺旋槳就會帶來不間斷的電力,讓汽缸的往復運動達成完美的輪迴。他舉起手向船員道謝,並留意著儀錶板上的轉速。遠方的飛艇似乎已經發現了他們,正全速往這兒衝來。

  「快啊,再加把勁!」

  隨著逐漸上升的指針,謝沃洛德推動著節流閥,直到轉速升高至極限為止。趁著這個空檔,他輕輕推動操縱桿,確定每個翼面都能正常動作。

  「副翼正常,升降舵正常,方向舵正常!放輪擋!」

  船員似乎聽得懂輪擋這個字,他們從輪子底下抽掉三角型的木塊,飛機進入了滑行。

  黑尾鷗以平行姿態沿著潛艇的側面滑跑,在經過艦橋時,謝沃洛德看到了在上頭揮手的依莉莎公主。沒等他做出回應,潛艇便已消失在後方。

  雙翼機持續的加速,直到越過了一座新月丘才離陸。黑尾鷗每分鐘可以爬昇兩百公尺,這意味著他必須再花掉五分鐘才有可能達到那艘飛艇的高度。

  「趕得上嗎?」

  為了縮短反應時間,謝沃洛德打算以螺旋爬升的方式據守在潛艇上空。望遠鏡中的飛艇和他遭遇過的西西里偵察飛艇不同,是一艘大型的齊柏林飛艇。

  「沒想到他們居然可以搞到這種東西!」

  但是區區一艘飛艇能幹什麼呢?除了轟炸,難道他們還能派遣地面部隊嗎?

  謝沃洛德很快就得到了解答,他看到飛艇拋出了一架雙翼機。

  「怎麼可能!」

  那名飛行員要不是腦袋進水了,就是個貨真價實的瘋子。空中發動啟動引擎並不是什麼稀奇事,但那只限於將熄火的引擎重新啟動;至於以空拋的方式丟下飛機,這個世界上恐怕還沒有人嘗試過。

  那肯定是一架戰鬥機。

  謝沃洛德可不會傻到等那架飛機啟動引擎,他放棄爬升,改為追擊那架戰鬥機。為了藉由氣流順槳,那架戰鬥機不太可能閃得過這一輪攻擊。

  打開散熱片、子彈上膛,黑死病已經做好了攻擊準備。趁著對方還在滑翔,謝沃洛德抄到他的上方,以最常用的掠襲撲向那架雙翼機!

  「閃過了?」

  黑尾鷗沒有射出子彈,那架雙翼機像是讀出了他的攻擊,率先開始滾轉。為了保有足夠的子彈對付那艘齊柏林飛艇,謝沃洛德不得不放棄這一次攻擊。

  僅憑著普通的銅皮子彈和曳光彈是不可能動的了齊柏林,黑死病熟知這一點。這個舉動讓那架雙翼機有機會發動引擎,謝沃洛德聽見引擎點燃的爆燃聲,他已經錯失了最好的攻擊機會。

  保有一定空速的謝沃洛德速度較快,為了維持能量優勢,他不打算減速,直接讓黑尾鷗衝過那架敵機。那是一架法國產的紐波特,純白無瑕的機身上繡著展翅飛舞的火焰圖騰。

  「鳳凰!」

  謝沃洛德記得那個東西,那曾經是掛在他寢室裡的展示品。

  使用鳳凰圖騰的主人是--

  「安薩爾東。」

    第六章 奧蕾莉亞

    1

  那艘飛艇正在迫降。

  一旦認清了他的競爭對手,謝沃洛德不得不變更攻擊目標。安薩爾東是個難纏的傢伙,就連這名王牌飛行員也沒把握能同時應付兩個威脅。

  既然已經錯失了攻擊機會,他立刻利用剛剛攢下來的空速重新爬升。安薩爾東剛剛啟動引擎,轉速還很低,不可能馬上就發動攻擊。

  由於飛艇主動降低了高度,這讓黑尾鷗有機會能夠接近它。謝沃洛德沿著飛艇的下緣靠近,他知道齊柏林的外殼有裝甲,因此想攻擊搭載引擎的吊籃。若是攻擊得當,這艘飛艇的機關部要比氣囊來得容易起火。

  吊籃內的機槍朝他開火,謝沃洛德以特技飛行翻轉著飛機,在毫髮無傷的情況下進入了射程。他扣下扳機,機首的兩挺機槍逐一發射槍彈。

  「沒有著火嗎?」

  他回頭確認著戰果,卻在無意間瞥見了金色。

  謝沃洛德倒抽了一口氣!

  「妳……妳居然追到這裡來……」

  為了閃避砲火,黑尾鷗垂直向上拉高,並在飛艇的正上方做了個翻轉。

  「我該……擊落她嗎?」

  黑死病罕見的猶豫了。

  想保護依莉莎,卻又不願意傷害奧蕾莉亞。

  謝沃洛德對她造成的傷害已經夠多了。

  飛行員從心底發出悵然若失的咆哮,原以為飛上天空就可以捨棄掉那些記憶,原以為離開歐洲就可以忘記那些過往,沒想到那些早已封印在心中的昔日卻像影子那樣緊追在後。

  他對著氣囊瘋狂的傾瀉子彈,彈頭的高溫點燃了飛船的蒙皮,射穿了裝甲,甚至撕開了氣囊,但是這一切都沒有用,外洩的氦氣瞬間就吹襲了火苗。

  黑死病的心底反而鬆了一口氣。

  不對,他是刻意這麼做的。

  謝沃洛德還是無法狠下心對待奧蕾莉亞,她的無瑕不應被死神染指。

  安薩爾東偷偷抄到了後頭,但黑尾鷗輕輕一點就飛離了射線。雖然謝沃洛德處在精神打擊中,他的生存本能卻依然支配了大部份的意識。

  換上新飛機的安薩爾東相當難纏,與過去所駕駛的法爾戈不同,他現在能夠輕易的咬住黑尾鷗的六點。雖然紐波特被批評為馬力不足的舊飛機,這些上一世代的戰鬥機卻普遍有更好的操縱性,反而是引擎輸出功率強大的新型機,往往會有操縱困難的特質。

  那架紐波特的重量可是只有黑尾鷗的一半吶!

  謝沃洛德靠著較快的空速甩開敵機,但他還是得面對一個問題:安薩爾東並不是要擊落他,而是要護衛那艘飛艇。

  齊柏林離地面已經越來越近,看著地面上還不能發動的潛艇,謝沃洛德只好調頭繼續迎戰安薩爾東。

  若是由黑尾鷗發動攻勢,同樣可以很輕鬆的咬住安薩爾東。但逼近到開火距離時,安薩爾東便會利用謝沃洛德跟不上的偏轉速度逃逸。這已經不是飛行員能解決的問題了,飛機本身的飛行特性限制了所能採用的戰術,加上對手的技巧並不比他遜色。

  謝沃洛德向來依靠的最大優勢是比敵人更高、更快,若是遇上這類靈巧的飛機,他會藉由掠襲彌補性能的不足。有了需要守護的事物之後,這架黑尾鷗像是被綁上了魔法的細線,明明天空是那麼的廣闊,卻無法脫離這塊狹小的空間。

  從排氣管裡飛漸的油汙附著在他的臉頰和頭髮上,沿著皮膚流淌而下的液體像是黑色的蔓藤。

  「我還不能死!」

  憑藉著求生意志,謝沃洛德又甩開一輪攻擊。

  他從座艙右方看出去,丟失了目標的安薩爾東正從機翼的衍樑間通過。謝沃洛德握住操縱桿,以想像力描繪出安薩爾東的飛行路徑。

  黑尾鷗的視野不好,而紐波特在這一點也是相同的。

  它們的上翼都太過靠近座艙,甚至根本就在頭頂上,得在上翼的中段挖出一道圓弧才能讓飛行員看見正上方的天空,正前方的視野不過就是機翼的夾縫。因為飛機的視野是如此糟糕,飛行員有很大一部份得靠著想像力填補五感的不足。

  黑死病首次將節流閥收緊,一般來說他很少會放棄自身的速度優勢。

  為了和不死鳥一搏,他必須超越自己的觀念。

  減速的雙翼機扭頭偏離航道,這讓安薩爾東暫時消失在視野之中。謝沃洛德打算同時透過收油門和增加航程的方式讓自己落在安薩爾東後頭,所以他必須在空中飛出曲折的航線,這個動作需要有極大的勇氣和信心才能維持看不見敵機的恐懼。

  安薩爾東肯定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他剛剛從側面飛越黑尾鷗時,謝沃洛德的減速讓座機稍為降低了高度,隱藏在紐波特的視覺死角中。那時兩機的距離太過靠近,他沒有辦法在那麼短的時機中修正攻角做後置追蹤。

  改變了航道的謝沃洛德向右劃出一道類似半圓弧的航線,這樣一來雖然移動路徑變長了,終點卻是不變的。偏向飛行了幾秒後,謝沃洛德大力向左打舵,直到黑尾鷗被扭回預測截擊航路上。

  這次果然與那架紐波特不期而遇,黑死病正好對著他的側面!

  安薩爾東大概是發現謝沃洛德消失在視野中,他打算靠著小半徑迴旋檢察自己的六點鐘位置,沒想到卻把自己送進了黑尾鷗的彈道上!

  開火!

  子彈咚咚咚地射穿了紐波特的後段機身,由於側射並不像是追射有著很長的攻擊時間,安薩爾東的飛機只被打中了幾發子彈,那個野蠻人根本不在意這毫無痛養的攻擊。安薩爾東打算完成他的小半徑迴旋,抄到謝沃洛德的背後。

  速度偏慢的黑尾鷗在旋轉性能上比平常更加惡劣,謝沃洛德沒有把握能靠著水平運動甩開安薩爾東。他索性拉起機頭,打算以一個垂直翻轉重新欺上安薩爾東的六點。

  安薩爾東絕對不可能在那麼短的時間拉起機頭射擊--這成了致命的誤判。

  謝沃洛德看向頭頂,或者說原來的背後,黑尾鷗此時就像是十字架一樣豎在空中。

  他見到安薩爾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將安裝在上翼的那挺機槍向後一拉,槍管便指向了斜上方!

  紐波特的機槍座居然是可以滑動的!

  認識到這一點的謝沃洛德已經太遲了,從機槍裡飛出的子彈射穿了黑尾鷗的垂尾,一側升降舵被開了洞的雙翼機失去平衡摔了下去。

  「穩住啊!」

  進入失速尾旋的謝沃洛德咬緊牙關將操縱桿往左手邊壓到底,希望平衡昇降舵的受力不平均。好不容易止住了飛機的自旋後,他幾乎在墜毀的前一瞬間才改平。失去高度也失去速度的黑尾鷗搖搖晃晃的從沙地上飛過。

  這一切還沒結束,安薩爾東從高空俯衝而下,打算再補上一次攻擊!

  死亡的瞬間,謝沃洛德的心情卻是異常的輕鬆。

  他已經沒辦法做任何操縱了。

  遠處可以見到潛艇正緩緩的駛離,看來盧卡尼趕在最後一刻發動了引擎,黑死病已經完成了他的任務。

  白色的紐波特一口氣下降了相當的高度,那曾是謝沃洛德最拿手的掠襲,卻成了奪走他性命的最後一擊--

  雙翼機的翅膀折斷,下翼嘩啦啦地散了滿天。

  不是謝沃洛德,而是安薩爾東。

  那架紐波特承受不了俯衝的高速,導致空中分解。

  謝沃洛德愣愣地看著安薩爾東,他的小飛機失去下翼後旋轉著墜了下來。飛行員雖然試著平穩座機,但那架紐波特在抬起機首不久就撞上了地面,把駕駛員給拋了出去。

  僥倖撿回一條命的謝沃洛德原本想和依莉莎會合,但他的黑尾鷗卻在這時發出了哀鳴--剛剛他一直用最大轉速進行空戰,在失速墜落的過程中發動機持續空轉,累積了過多的廢熱。

  了解到大勢已去的黑死病只好關閉引擎,將飛機降落在沙丘上。

  這片由於沙暴而新砌的沙丘太過柔軟,黑尾鷗著地的瞬間就陷了進去,沒有滑行多遠就停住了。

  沒受什麼傷的謝沃洛德翻出飛機,朝著安薩爾東墜落的方向走了過去。他的失事地點並不太遠,約莫走了三分鐘就看到那傢伙的飛機斜斜地插在土裡。

  安薩爾東趴在他的紐波特旁邊,雖然看不出有什麼傷口,謝沃洛德依然認為沒有必要拔槍。沒有幾個人能在那樣猛烈的衝擊中還能活下來,就算是安薩爾東也不例外。

  這麼想的謝沃洛德發現自己太天真了。

  安薩爾東發出一陣咳嗽聲,朝側邊吐出一口沙。

  「這樣都摔不死,我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謝沃洛德扯著安薩爾東的手臂,將他給翻了過來。他顯然有點神智不清,但無法判明傷勢,有可能只是輕微腦震盪。

  「……到底是怎麼了?」

  「吃土了。」

  「你,還是我?」

  「要不要讓我告訴你嘴裡的味道是什麼?」

  「是這樣啊……我終於要死了嗎?」

  「是啊,兩手兩腳都斷了,連腦漿都灑在地上呢。」謝沃洛德拍拍屁股坐在他身邊,「雖然很想這麼說,很遺憾你看起來還挺完整的。」

  「我終於勝利啦,我擊落黑死病了。」

  安薩爾東露出有氣無力的微笑。

  「這種時候就別裝酷了。」

  謝沃洛德摘下老對手的墨鏡,並用圍巾擦去臉上的沙。他自己也沒好到哪裡去,附著了油汙和塵土的頭髮比安薩爾東還更加難以清理。

  「你不逃跑嗎?那個漂亮的姐姐很快就會過來了。」

  「不了。」兩個飛行員一起躺在地上,「我跑不動了。」

  「真是個沒用的傢伙,你還算不算男人啊?」

  「我可不想被半個死人這麼說。」

  謝沃洛德聽見腳邊傳來了劈哩啪啦的聲響,才發覺那架紐波特的引擎正在起火燃燒。他連忙從地上爬起來,拖著安薩爾東一步一步往沙丘後躲。機槍子彈因為高溫而熾發,像放煙火似地滿天亂蹦。子彈貫穿油槽後,火舌進一步擴大,終於吞沒了展翅的鳳凰。

  「你的鳥燒起來了。」

  「熟了通知我一聲,我要牠的翅膀。」

  「才不給你呢!」,黑死病看著巨大的火堆,「讓你聞聞香就不錯了。」

  兩名飛行員互相挖苦著對方,就連炎熱也忘了。

  「我到底是怎麼墜機的?」

  他依然對這起意外耿耿於懷。

  「你的下翼叛逃了。」

  「真是倒楣透頂,」安薩爾東朝飛機啐了一口血沫,「我不知道法國人用的膠水品質這麼差。」

  「紐波特和黑尾鷗都有這個問題,你那種暴力飛法還是回去開法爾戈吧!」

  安薩爾東發出咕嗚一聲,似乎是為了自己的魯莽感到懊惱。

  循著殘骸冒出的黑煙,奧蕾莉亞和他的手下很快便發現了兩人。當她見到謝沃洛德也在場,頭上不禁冒出了小小的驚嘆號。

  「嗨,好久不見。」

  躺在地上的謝沃洛德對未婚妻打了招呼。

  奧蕾莉亞並不領情,她走到安薩爾東身邊,仔細的替他檢查傷勢。

  「妳用不著對我這麼好。」安薩爾東輕輕握住她的手,「找到黃金了嗎?」

  「少自作多情了。」奧蕾莉亞抽回白皙的手腕,略帶高傲的甩開了辮子,「錢已經付給你了,我可不準你隨隨便便就死掉。」

  「那妳可以放心了,我從來沒見過命這麼硬的人。」

  「能得到死神的祝福,妾身真倍感榮幸,」奧蕾莉亞命人將安薩爾東給放上擔架,「很可惜讓公主逃跑了,幸好謝沃洛德還值個兩百萬,付了你的飛機錢還有剩。」

  「兩百萬?那些西西里人這麼跟妳說啊?」被海尼曼繳了械的謝沃洛德放聲笑了出來,「其實我老早就自己把價碼加到了一千萬!」

  奧蕾莉亞掐住謝沃洛德的臉頰,這才讓他暫時安靜下來。

    2

  齊柏林飛艇為了迫降而洩掉了部份氫氣,加上破損的氣囊,使得這艘飛艇無法帶所有人起飛,尤其裝備中還包括了兩輛卡車。飛艇在放下所有的補給物資之後就升空了,他們會透過無線電連絡友軍勢力,並在完成整補後來接奧蕾莉亞。

  奧蕾莉亞並不急著把謝沃洛德運回迦太基,以兩西西里政府的信用來看,他們很有可能在沒付贖金的情況下就把這名甲級戰犯給宰了,因此謝沃洛德得留下來陪著奧蕾莉亞。

  她的部隊將會繼續追捕那艘黃金船。

  卡車的速度比起那艘潛艇要稍微快上一些,唯一的缺點是每行駛兩個小時,就得休息半小時讓引擎散熱。盧卡尼的船在沙漠裡移動時會留下相當明顯的痕跡,因此奧蕾莉亞並不擔心會追丟。

  謝沃洛德跟著車隊緩緩前進,黑尾鷗則拖在卡車後面,這讓他多少有些寬心。

  謝沃洛德原以為沙子可以稍微拖延他們的進程,但奧蕾莉亞對沙漠作戰設想的相當周到,謝沃洛德特別注意到卡車的車胎,與常見的白色橡膠胎不同,那是混入了炭煙的黑胎,即使在滾燙的沙地行駛也不會剝落。

  除了熱沙,她所要克服的另一個阻礙是新月丘,沙丘的高低落差可以達到十公尺之譜。盧卡尼的潛艇因為在翼下有一層空氣流通,可以不費力地越過新月丘,但卡車可就不行了,若是強行駛上沙丘,塌陷的地面反而會讓輪胎動彈不得。

  經歷過慘痛的教訓後,這位精明的指揮官立即改變方針。奧蕾莉亞拿著謝沃洛德的望遠鏡登上了新月丘,與謝沃洛德一樣的湛藍雙眼很快便看穿了沙漠的把戲。

  她讓卡車行駛在沙丘間的窪地,以迂迴的行徑避開坡度較陡的地段。表面上繞道使路程增加了,卻因為車速穩定讓追獵者的腳步加快不少--甚至很有可能在幾個小時後就追上盧卡尼的船。

  他的過去和未來在賽跑。

  不能讓奧蕾莉亞抓到依莉莎,他答應過的,他答應要讓少女看看世界。

  謝沃洛德並沒有被綁住,車相裡就只有奧蕾莉亞、安薩爾東和另外五名傭兵,除了奧蕾莉亞以外,她的私兵都拿著行動不便的步槍……

  不!謝沃洛德阻止了自己繼續思考下去。

  他還是無法傷害她,不管用任何手段。

  「奧蕾莉亞。」

  奧蕾莉亞正心不在焉地把玩著望遠鏡,聽見謝沃洛德突然出聲,手中的望遠鏡也隨之脫手。黃銅製的堅硬筒身砸在車臺上,發出響亮的撞擊聲。

  「夫人,」前座的海尼曼敲了敲隔板,「發生了什麼事嗎?」

  「不……沒事。」

  奧蕾莉亞輕輕的撿起望遠鏡,但謝沃洛德要比她快上一步。謝沃洛德伸手壓住了望遠鏡,但奧蕾莉亞的卡賓槍也抵住了他的下顎。要不是她的反應稍為遲鈍了半秒,恐怕謝沃洛德的牙齒已經蹦進了腦袋裡。

  「不要嚇我!」她用長長的槍管戳著謝沃洛德的胸口,將俘虜給刺在地上,「我差一點就開槍了!」

  他的未婚妻還是跟以前一樣美麗,只是氣色要比過去憔悴許多。

  「在那件事之後……妳過得好嗎?」

  「不要為我擔心。」她喜歡將長髮結成辮子的喜好依然沒變,就連玩弄頭髮的習慣也是,「你還是多替自己做打算比較好。」

  「臨死前要保持愉快的心情,我才不想花時間思考訃聞的內容。」

  「像這樣諷刺我會讓你感到快樂嗎?」

  「不會。」謝沃洛德平靜地注視著她,「但是……聽到妳的聲音會。」

  「我不相信!」奧蕾莉亞搖搖頭,「你從來都沒有好好聽過我說話,訂婚的時候也是,晚宴的時候也是,甚至兩人獨處的時候也是……你只是一直看著天空。」

  謝沃洛德因為罪惡感而伏首,蓬亂的棕色瀏海遮住了他的眼睛。

  「什麼時候,你的眼睛裡才會有我?」

  這個問題讓一旁的聽眾紛紛皺眉,只有被固定在擔架上的安薩爾東露出一抹苦笑。

  「奧蕾莉亞……妳背後的世界太沉重了,重得我無法帶著它起飛。」

  「別再說下去了!」

  她擦著眼淚,以紅腫的眼睛瞪著謝沃洛德。

  「我們之間的結褵是政治,但是我的心不是!」

  謝沃洛德因為她的告白而沉默不語,沒想到奧蕾莉亞把那件婚事看得那麼重。

  「告訴我,要怎麼做才能讓你看著我?」奧蕾莉亞抓著他的肩膀,「我已經不是公主了,我的背後再也沒有國家!我為了你來到這裡,只是想問:究竟該怎麼做,你才肯放棄天空?」

  由於施力過猛,害得謝沃洛德咬到了舌頭。

  只要接受她,只要回應她的愛就沒事了。

  但是這名孤高的飛行員卻執拗地吐出了紅字:

  「天空是我的全部。」

  「我就知道……你果然會這麼說。」

  奧蕾莉亞鬆開手指,她輕輕撫去謝沃洛德嘴角的血。

  「那麼--我就打碎你的天空!既然天空是你的全部,只要擊碎它,我就是你的全部!」

  「夫人!」

  海尼曼不識相的敲打著隔板,奧蕾莉亞這才自覺言行不夠矜持,連忙羞怯的和謝沃洛德拉開距離。她環抱著因為急促呼吸而起伏的胸部,一面將麻花辮拉到鬢前,遮掩微微泛紅的臉頰。

  「什麼事,海尼曼?」

  「是駱駝隊,正往這裡靠近。」

  奧蕾莉亞揭開帆布製的車蓬,刺眼的金色射入車內,照得她瞇起細眼。

  幾隻駱駝正沿著沙脊奔跑,牠們的速度很快,一下子就沿著陡峭的斜坡滑了下來。坍崩的沙丘激起滾滾黃沙,逼得奧蕾莉亞暫時闔上帷幕。

  「他們想幹什麼?」

  這些沙漠民一致穿著寬袍大袖,而且無一例外地圍著面襟,靛青染色的亞麻布料在沙漠中格外顯眼。

  「是圖雷格!」

  謝沃洛德用力蹬了一下車板臺,將奧蕾莉亞撲倒。幾乎在同一時間,一道有節奏的小鼓聲嗤嗤地撕開帆幕,傭兵們各自朝著不規則方向折下了腰。

  「他們有機關槍!」

  「快把我解開!」

  躺在擔架上的安薩爾東僥倖逃過一劫,他瞪著伏在身邊的謝沃洛德,被皮帶給固定住的雙手不斷掙扎。

  謝沃洛德的軀體底下發出一聲呻吟,一隻捲了白袖的右手在腰際間四處摸索,這讓他像觸電似的往旁邊滾開。

  「妳在摸哪裡啊!」

  「現在是計較這個的時候嗎!」

  奧蕾莉亞啪的一聲打開彈簧刀,以側臥的姿勢用力替安薩爾東鋸開束縛。

  這輛卡車能夠在沙地上跑出二十公里高速,但顯然那些駱駝要快得多,另一輛拖著雙翼機的卡車漸漸被包圍,遠遠落在後頭的煙塵當中。

  「不能再快一點嗎?」

  謝沃洛德抓住槍背帶,用力從傭兵的屍體底下把步槍拖出來,長達一百三十公分的槍身在車內並不容易使用。

  「他們過來了!」

  奧蕾莉亞的短管卡賓槍要更容易操作,她將槍身依託在卡車擋板上,對著從後面追上來的圖雷格盜匪開了一槍。因為車身震動很劇烈,這一槍並沒有打中任何東西,但受驚嚇的駱駝稍微放慢了速度。

  在後方視野內的強盜約有十來名,但謝沃洛德知道他們的數量不可能這麼少。從剛剛發動的側襲來看,左翼應該還有更多,而且有一隻駱駝可能裝上了機槍。就像在呼應他的判斷,透著金光的小洞先後暗了下來,而駱駝的蹄聲正在加快。

  「左邊!」

  聽了謝沃洛德的大喊,卡車便朝著反方向拐彎,看來開車的海尼曼還活著。

  閃著寒光的彎刀劃開了車蓬,因為海尼曼的閃避,帆布上只被撕開一道不足十五公分的小開口。

  奧蕾莉亞以不聽使喚的手指替卡賓槍拋殼,卻因為施力點錯誤而無法將槍機復位。安薩爾東從她手中一把奪過武器,接著將槍機拉柄給推回了原位--如此簡單的動作卻已經是這名傷患的負荷極限。

  「開槍!」

  奧蕾莉亞接回武器,將槍托抵住肩窩射擊。全裝藥彈的後座力非常強勁,這一槍讓她仰天倒了下去。安薩爾東沒有責備她,只是將卡賓槍重新拋殼上膛再交還給奧蕾莉亞。他們兩人維持著古怪的協同作戰,壓制來自後方的威脅。

  謝沃洛德主動將一側的帆布扯爛,以步槍和土匪肉搏。若是展現強大的反擊火力,盜匪們很有可能再次用機槍進行掃射。他看到了那隻架著機槍的單峰駱駝,諷刺的是那挺路易士輕機槍和安薩爾東飛機上的是同一款。

  大概是土匪們看出了卡車上並沒有值錢的貨物,比起將謝沃洛德等人全部殺死,他們似乎更想捉活口。圖雷格盜匪們改將騎槍背在身後,抽出近戰用的彎刀或短矛,他們試圖攻擊駕駛卡車的海尼曼,卻礙於擋板的阻隔而不見成效。

  趁著奧蕾莉亞裝填子彈的時候,一名持彎刀的強盜鬆開了駱駝韁繩,抓著車側板爬了上來!

  安薩爾東試圖將他推落,卻被勇猛的部落民一腳踹翻。奧蕾莉亞情急之下將槍口對準了圖雷格戰士,但那把卡賓槍並沒有上膛。

  「莉亞!」

  眼看圖雷格盜匪將會為了自保而揮下手中的彎刀,謝沃洛德直起身子朝他衝了過去,兩人一起跌出了車外。在沙地滾了幾圈之後,早已習慣近身搏鬥的圖雷格戰士很快便恢復了站姿。

  倒在地上的謝沃洛德雖然渾身發疼,卻還是對敵人灑了一把沙子,只可惜這對纏著覆面巾的圖雷格人不起作用。他被圖雷格戰士給按在地上,強盜的同夥們立刻將一個麻袋套在謝沃洛德頭上。

  接下來,便是永無止盡的搖晃與黑暗。

    3

  俘虜的世界沒有光。

  罩在頭上的麻袋雖然透風,卻全然無法得知外界的情況。謝沃洛德只記得他被扔上了毛茸茸的鞍座,與一隻喜歡吐口水的駱駝相處了好幾天。

  圖雷格人不會在白天解開他的頭套,只有夜晚能獲得些許乾糧和一斛清水。長時間的飢餓和乾渴,將原本就不怎麼強壯的貴族公子折磨得不成人形。他在意識底層刻下冷熱交感的記號,提醒自己這已經是被縛的第三天。如果沒有意外,依莉莎應該已經到了托布魯克。

  耳中傳來那些土匪的吆喝聲,跨下的駱駝四足一跪,將背上的乘客給拋了下來。圖雷格人解開了謝沃洛德臉上的頭套,但眼裡卻仍然是一片漆黑。

  他靠著枯渴的腦袋思考許久,這才驚覺自己早已錯過了落日。

  圖雷格人將他帶到了一處綠洲。

  綠洲不一定有湖,這是謝沃洛德對撒哈拉的新認識。這一處綠洲不過只是偶然長了幾顆棕櫚樹的旱地,因為可以掘出地下水,才被這群游牧民族當作據點。

  除了謝沃洛德之外,另外幾個僥倖被活捉的傭兵們也被聚集在同一處。他們先是被帶到井邊喝了水--雖說是井,充其量也也只是個冒出爛泥漿的池子。

  快要脫水而死的俘虜們根本管不了這麼多,他們紛紛將泥水給喝了滿口,大口大口的喝,再大口大口的吐,直到每個人都喝了一肚子泥才作罷。

  謝沃洛德粗估了一下,這幫圖雷格劫匪大約有四、五十人,以游牧民族而言是相當龐大的數量。與阿拉伯人相反,圖雷格人反而是男性蒙面。這群土匪中找不出沒有蒙面的人,所以他們全是戰士,這兒自然也不會是聚居地。

  這些圖雷格人搭起了營帳,並在中央升起了火堆。在營地外頭,他看到了拖著黑尾鷗的那輛卡車。圖雷格人並不像想像中那麼落後,他們似乎從俘虜那兒學會了開車。

  謝沃洛德等人被趕到一個大籠子裡監禁著,由數名部落戰士看管。雖說是籠子,也只是將削成刺樁的棕櫚樹環插在地,只要向外跨出一步就可以獲得自由。但在持刀的匪徒面前,沒人敢真的這麼做。

  順應自然吧!不管是被剁來燉湯或秤斤賣,謝沃洛德已經不在乎了。他撿了一處還算乾淨的角落做為葬身之地,便將虛弱的身子塞了進去。

  「謝沃洛德?」

  意識迷濛中,謝沃洛德彷彿聽見有人叫著他的名字。

  「謝沃洛德!」

  「……奧蕾莉亞?」

  他認出了這個聲音,循著聲音的方向爬了過去。

  沒等謝沃洛德開口,奧蕾莉亞便緊緊的抱住了他。

  「妳……還好嗎?」

  奧蕾莉亞輕輕壓住謝沃洛德的嘴唇,示意他別再說話。

  「看看你……他們都對你做了什麼?」

  奧蕾莉亞讓謝沃洛德枕在她的膝上,並輕輕拂去沾在臉上的泥沙。從未婚妻關愛的眼神,謝沃洛德大致可以猜到自己的外貌變成了什麼樣子:枯陷的眼窩、剝落的唇瓣,加上被乾泥染成灰白色的面具。

  要是謝沃洛德躺在地上不動,沒有人會懷疑那是一具死屍。

  「讓我看看!」

  一道蒼勁有力的命令打斷了兩人,枕在奧蕾莉亞膝上的謝沃洛德只聽到一陣窸窸窣窣,一搓顯眼的山羊鬍垂到了面前。

  「嗨,神父,可以請你替我做彌撒嗎?」

  萊斯神父裝作沒有聽見黑死病的混話,他探了探謝沃洛德的鼻息,並翻開瞳孔檢查著眼珠的光輝。

  「神父,他的情況怎麼樣?」

  「典型的脫水,只要多休息就會恢復了。」

  被脫去盔甲與罩衫的教團騎士只穿著一件亞麻上衣,那具板金底下的胸膛格外厚實,與安薩爾東相比不遑多讓。他解下腰間的一口皮帶,將袋口湊到了謝沃洛德唇邊,那沁涼的清水立即淨化了他的靈魂。

  「其實我已經喝過了。」謝沃洛德潤了潤嘴,便將皮袋給推開,「這水壺好特別,是什麼做的?」

  「豬膀胱。」神父露出罕有的邪笑,「只有這樣才能從那些穆斯林手中保住重要的水。」

  「神父,別再和他說話了。」

  奧蕾莉亞輕輕撫摸著謝沃洛德的頭髮,順柔的麻花辮垂了下來,搔得他臉頰發癢。

  「我不要緊的……倒是神父怎麼也來啦?」

  萊斯神父自己也喝了一口水,他咬著那顆豬膀胱,面帶苦澀的轉過頭。

  「那個金錢的奴隸走得太急了,我坐的那個車板撞上了硬岩,隨後人就被拋下車了。」

  說來也是,大半時間都在甲板上的謝沃洛德,也很少去注意拖在後面的萊斯神父,最多就是看看黑尾鷗還在不在那兒。經歷過那次攻擊,要是車板臺少了雙翼機,誰還會去注意同在上頭的老騎士呢?

  「你不去幫幫其他人嗎?」

  「這裡就屬你的身體底子最差。」

  萊斯神父轉頭看向另一個角落,某個笑容迷人的壯漢朝他亮出了牙齒。幾天不見,安薩爾東的身體似乎恢復了很多,就連下巴的鬍髭也長了不少。

  「晚上就別帶墨鏡了,真夠蠢的。」

  「我也是有苦衷的。」

  安薩爾東推了推墨鏡,這個簡單的動作卻讓奧蕾莉亞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怎麼了?」

  謝沃洛德被震的很不舒服,他伸手扯住奧蕾莉亞的胳膊,這才讓她收斂了些。

  「酋長似乎看上了法德基里歐先生。」萊斯神父似乎懂得圖雷格語,「三匹駱駝,法德基里歐先生將會成為酋長的佞童。」

  「佞童?」

  「你知道的……穆斯林並不禁止同性……」

  「甚至有另一個酋長打算參與競標,所以法德基里歐先生才不得已戴上眼鏡好遮掩自己的美貌。」

  「我們會被賣掉嗎?」

  謝沃洛德強忍著笑,丟出另一個問題好分散注意力,他的身體狀況可不容許太大的刺激。

  「身強體健的海尼曼先生一幫人值八匹駱駝,這位美麗的女士值一匹駱駝。」

  「那我呢?」

  「你太瘦了不值錢,他們想把你扔掉。」

  「別笑!」這可惹惱了謝沃洛德,「他們到底識不識貨啊?」

  安薩爾東拍著大腿笑道:

  「把自己好好梳妝打扮,看看有沒有人想收留你。」

  「不,這簡直是侮辱!」謝沃洛德離開了奧蕾莉亞的雙膝,「我要逃獄!」

  他四處打量著囚牢,這兒加上謝沃洛德共有十個人,若是好好組織也能發揮相當戰力。奧蕾莉亞的私兵並不只是坐領乾薪的混混,雖然因為突襲損失了不少同伴,這些傭兵卻一點兒也沒有屈服的樣子,他們伺機而動,隨時準備殺出這個牢籠。

  「我勸你還是放棄吧。」萊斯神父嘆了一口氣,「睜大眼睛,仔細瞧瞧。」

  謝沃洛德大致弄懂了神父的意思。

  這些牧民相當狡猾,看守的俘虜的圖雷格戰士沒有一人拿槍。他們知道單發後膛槍面對突發意外時非常脆弱,因此寧願使用較為順手的傳統兵器。即使真的能奪走一把彎刀,能在格鬥中勝過這些戰士的人恐怕沒有幾個。

  但只要能穿過這群土匪,黑尾鷗就在綠洲的另一端!

  晚宴、賓客與守衛,還有他的飛機!

  過去的記憶浮現,眼前的景物扭曲,交相鎔鑄成一幅圖案。

  這幅景象似曾相似,雖然演員不同,但是核心劇本幾乎是相同的。

  「妳知道嗎?」謝沃洛德像是著了魔一樣地呢喃,「這讓我想到了那一天。」

  奧蕾莉亞生怕謝沃洛德會消失似地扯住了他的衣肩,她的手手在顫抖。

  「跨過牢籠,牢籠的外面就是天空。」飛行員自顧自地說著,「我單靠自己發動引擎,在月色下飛行。晚風雖冷,但讓人精神飽滿,夜航也令人興奮。從來沒有飛行員敢在落日後駕駛飛機,但是我做到了。」

  「謝沃洛德!」

  奧蕾莉亞啪地抽了他一個巴掌,將飛行員由過往中喚醒。

  「答應我,」她的雙目盈滿淚水,「別做傻事,別離開我!」

  「沒事的,莉亞。」謝沃洛德仰頭看著星空,「在那件事完成前,我哪裡都不會去。」

  靠過來湊熱鬧的安薩爾東與萊斯神父面面相覷。

  「我答應過依莉莎,要帶她去托布魯克,那是我的未來。」謝沃洛德將頸子放下,轉而面對奧蕾莉亞,「當我找到了未來的時候,過去卻緊隨在後。」

  「你……喜歡那個公主嗎?」

  奧蕾莉亞顫抖地問。

  「我不知道,」謝沃洛德很乾脆的搖搖頭,「她讓人放不下心。」

  「妳不會為了一個野公主吃醋吧?」

  安薩爾東不識相的岔話,接著被神父給堵住了嘴。

  「我說過的!」奧蕾莉亞將謝沃洛德扯到面前,「我會打碎你的天空!」

  她露出極有自信的微笑,耀目的金色讓死神不由得吃了一驚。

  「--我要替死神的傳說劃上休止符。」

  「妳要怎麼做呢?」

  謝沃洛德只能做出這樣的抵抗。

「北非的天空中,有著這麼一個傳說:在稱為刺客迴廊的空域,千萬別去追逐提夜燈的死神。只要和死神打上照面,那盞昏黃的提燈,將會引領飛行員前往亡者的殿堂。」

  奧蕾莉亞平靜地說出了那個人盡皆知的故事。

  「某天,少女的愛人成為了飛行員,她的愛人追逐著傳說,最後也消失在北非的天空中。為了尋找她的愛人,少女不遠千里來到了沙漠,親自面對傳說中的死神。少女用愛感動了在地中海肆虐的死神,死神得到淨化,消失在海潮的泡沫中。」

  她的故事讓謝沃洛德屏住了呼吸。

  「真是蠻橫的作風啊,就跟依莉莎公主一樣。」

  「別把我跟那個小鬼頭相提並論。」奧蕾莉亞驕傲地挺起了胸膛,「神父,我需要你替我做一件事。」

  「悉聽尊便。」

  萊斯神父雖然納悶,卻還是爽朗的答應了。

  「--請你替我證婚。」

  「什麼!」

  安薩爾東的大叫引起了守衛的注意。

  「莉亞……妳以為婚姻可以綁住我嗎?」

  「可以,」她早已看穿了謝沃洛德的不安,「我認識的你是個虔誠的人。」

  「咳,雖然有點隨便,不過我們開始吧!」

  萊斯神父無視謝沃洛德的抗議,擅自掏出了小小的十字架代替聖經。

  「願主降福今日在此聚集的親朋好友--除了穆斯林強盜以外。願主賜服這對新婚夫婦,願主保佑我們活在愛裡,並行祂的見證,照顧臺前的新人,使他們互敬互愛,忠貞不貳,今生遵守主的誡命,來生共享天上的永福,奉主基督的聖名,阿們!」

  「等等!這樣就結束了?交換戒指呢?我甚至還沒同意呢?」

  「這是神的旨意!」

 神父似乎顯得特別高興,不過當他見到朝這兒走來的圖雷格戰士,歡愉的氣氛卻忽然轉為嚴肅。那個圖雷格人對著萊斯神父粗聲大吼,而神父則站起來回應他的挑釁。

  「神父……」謝沃洛德忽然想到了這個問題,「我有問過你值幾匹駱駝嗎?」

  「這個嘛,那個圖雷格說他是阿拉的聖戰士,要對我這個教團騎士發起聖戰。」

  萊斯神父聳了聳間,接著從容的跨出了囚籠。

  場景轉移到了廣場中央,俘虜們排成一列,與強盜們同席觀賞著眼前的盛會。

  萊斯神父被允許穿著他的全副裝備,其中甚至包括那件胸甲。與他對陣的圖雷格聖戰士似乎胸有成竹,他耍弄著手中的彎刀,將武器輕鬆地拋過肩,再用另一隻手從後背接住。相較之下,神父甚至連持劍都顯得有些吃力。

  那把劍並不是他帶來的東西,而是圖雷格人從戰利品中翻出來的武器。從型制上看,似乎是上個世紀的法國直劍,主要是由騎兵隊使用。

  圖雷格人打著節拍,競相吆喝著替聖戰助興。謝沃洛德本想趁這個機會溜走,但奧蕾莉亞冒汗卻緊緊合著他的左手。飛行員偷偷瞥了新妻一眼,發現她把全套注意力都擺在緊張的決鬥中,兩人交疊在一起的手掌滲出了汗水。

  海尼曼一語不發地坐在奧蕾莉亞背後,與其說是保護主人,倒不如說是監視謝沃洛德。甩不開奧蕾莉亞,謝沃洛德只得乖乖坐著看戲。他的體力還不足以支撐激烈運動,因此得盡可能節省耗損。

  「神父不會有事吧?」

  奧蕾莉亞擔心地問。

  「馬爾他騎士應該不至於弱到哪兒去吧?」

  「那不是跟紅十字會差不多的組織嗎?」

  不管怎麼辯論,萊斯神父還是被逼上了決鬥場。

  沒有任何開場信號,這是一場貨真價實的戰爭。

  與神父決鬥的聖戰士並無任何特殊之處,他的穿著打扮和一般的圖雷格人相同,都是靛青染色的面巾與寬袍大袖,那絕對不是件適合戰鬥的裝束,謝沃洛德祈禱著聖戰士會踩到自己的袍子而跌倒。

  萊斯神父在胸甲外罩著那件繡有八角白十字的長罩衫,除了形狀與顏色不一樣以外,他還真的頗像紅十字會成員,就連謝沃洛德也開始替神父著急了。神父雖然身子骨硬朗,卻不像受過什麼軍事訓練,更別提連劍的握法都不大標準。

  聖戰士將彎刀側舉過肩,並用另一手護住了曲刃的逆部。謝沃洛德知道:若從正面投影來看,聖戰士的彎刀將會被藏在左手臂後面,這使對手很難猜測他的攻擊意圖。

  萊斯神父擺了個頗有架式的上段斬姿,不過劍身擺放的角度明顯錯了。劍身不應該完全打直,而是略帶角度向左或右斜舉,才能獲得最大的防禦面。看著神父彆手彆腳的架勢,受過武器訓練的謝沃洛德與奧蕾莉亞不禁急得跳腳。

  聖戰士首先出招,亮晃晃的彎刀就像一條銀色在空中劃了一個弧。他對武器掌握就有如自己的手腳一般靈活,刀鋒瞬間就繞開了劍脊,抽打在神父的手肘上。

  「神父!」

  奧蕾莉亞激動地大喊,隨即招來了守衛的喝斥。

  萊斯神父搖搖手,表示沒問題。

  謝沃洛德知道那是聖戰士故意放水,在最後一刻轉變了鋒刃迎角,否則神父的左手臂大概就報銷了;雖然沒有被砍斷,但袖子底下的手臂若非嚴重瘀傷,就是早已骨折。

  萊斯神父改以單手持劍,向正前方刺擊。他的動作全在聖戰士的預測當中,聖戰士架開直劍,將神父的武器往上一帶,順便補上一記飛踢。被擊中膝蓋的萊斯神父踉蹌幾步,只能將無力的劍身斜斜指向敵人。

  聖戰士沒有發動追擊,否則他應該能輕鬆挑飛神父手中的武器。

  萊斯神父起身拍拍罩衫上的泥土,重新擺了個架式,到此謝沃洛德幾乎可以肯定神父沒學過擊劍。

  聖戰士將彎刀流暢地在兩手間拋接,以他的熟練程度就算使用雙武器也不會令人意外。神父被他的挑釁動作弄得眼花撩亂,腳步變得有些遲鈍。

  「危險!」

  謝沃洛德的大喊點醒了神父,他在千鈞一髮之際打橫了劍身,接下一記有力的斬擊。看來聖戰士有點玩膩了,打算在最短的時間結束這場戰鬥。

  聖戰士一手握住刀柄,一手則握住了刀顎。他一腳踏進神父的攻擊死角內,將手臂繞出的環套上了直劍。利用刀顎卡住劍刃,聖戰士將武器向外一絞,神父的直劍便硬生生脫手而出!

  那可是長劍使用的繳械技,沒想到這個聖戰士居然可以用彎刀施展出來!或許是他看神父好欺負,才故意做出這麼危險的舉動。

  被繳械之後,聖戰士靠著旋轉的餘勁來了一記柄擊。萊斯神父被擊中臉頰,向後倒了下去。聖戰士將彎刀高高舉起,接著用力劈下!

  那是不太正常的劈擊聲。

  聖戰士向前一軟,趴在萊斯神父懷裡,全場鴉雀無聲。

  神父本當早已骨折的左手,不知何時多了一把轉輪手槍。

  「他是故意的!」

  謝沃洛德驚叫!他大致上猜到神父把槍藏在哪裡了,就在他的胸甲內側!

  胸甲為了預留承受鈍擊的緩衝空間,通常預留出間隙,那個位置除了穿戴者以外,不會有人特意去檢查。

  他為了讓敵人放鬆戒心,故意讓出一條手臂。

  就在騷動擴大前,萊斯神父的右手飛快地伸進胸甲中,掏出另一隻轉輪手槍。在持刀的圖雷格戰士反應之前,神父左右開弓將最靠近俘虜的土匪一一撂倒!

  「原來他是個神槍手!」

  「太帥啦,像牛仔一樣!」

  安薩爾東撿起敵人遺落的彎刀,槓上另一個圖雷格盜匪。

  「我的槍!」

  謝沃洛德在一具屍體的腰帶上發現了盒裝加農,他飛快舉起手槍解決了襲向奧蕾莉亞的敵人,海尼曼則守護著她的背後,這群俘虜不顧一切地衝向槍堆。

  「機槍駱駝!」

  就在距離武器僅有十步距離的時候,那隻馱著機關槍的駱駝衝了出來。謝沃洛德原本還期待上面沒有乘手,只可惜他錯了。

  「謝沃洛德,趴下!」

  不知道是誰這麼大喊,這次是奧蕾莉亞撲倒了他。

  一連串有秩序的槍聲響起,那隻駱駝在濺出血霧之後倒了下去,連帶將乘手給壓在底下。被七百公斤重的駱駝這麼一壓,可憐的圖雷格盜匪就這樣變成了肉餡。

  謝沃洛德看向硝煙密布的黑暗,一枚枚劃亮的照明彈飛進了營地裡。

  是盧卡尼的手下!

  剛剛出聲的人是亞修巴斯,沒有作戰能力的他負責點燃信號彈。這些管狀信號彈一引燃就會冒出濃烈的煙霧和紅光,藉由煙塵的反射擴大照明範圍。

  大軍從滾滾濃煙中齊步走出,他們由小個頭的公主領軍,整齊劃一的組織射擊方陣。

  「預備,射!」

  呈散兵陣衝鋒的圖雷格戰士很快就撞碎在一輪排槍上,這讓後頭的同伴開始動搖。依莉莎沒給敵人太多思考時間,她的步兵排在拋殼上彈後立刻補了第二輪排槍,將土匪的戰鬥意志徹底毀滅。

  取得武器彈藥的奧蕾莉亞私兵也組織了另一支較小的反擊火力。與依莉莎的排放方陣不同,奧蕾莉亞的部隊是以散兵陣迎敵。凌亂而無秩序的火力中注入了士兵們的獨力判斷,使得死在他們槍下的犧牲者絲毫不亞於依莉莎。若是雙方交火,公主可能要用三倍的人力才能抵抗她的精兵。

  遭到強大打擊的圖雷格人放棄了營地,他們吹著奇異的口哨,駱駝群便循著哨音蜂擁而出,一切騷動都消失在黃沙、紅霧與亂蹄中。

    4

  迎著煦煦晨曦,兩名指揮官各自步出戰陣。她們不情願地握上對方的手,幾秒之後又像觸電似的彈開。兩人微妙的立場與競爭,就在針鋒相對的氣氛中落幕了。

  「可別指望我會感激你。」

  「本公主心胸寬大,才不要妳的感激。」

  奧蕾莉亞撥著髮辮,依莉莎則抱胸跺地,以具有個人特色的問候方式展開了對話。

  「我可先說好了,謝沃洛德是我的丈夫,我只是暫時把他借給妳而已。」

  「明明是他死皮賴臉的跟在後面,我才好心收留他的,至於他在外面拈花惹草不干我的事!」

  本來希望她們能和平相處,但這個願望恐怕比托布魯克還遙遠。

  「妳們兩個就不能更加和睦嗎?」

  『沒你的事!』

  兩人異口同聲的回絕,謝沃洛德只好縮到人牆後方。

  這時救星盧卡尼出現了,他將盤帽頂在食指尖上轉呀轉,哼著詭異的小調走進場內。

  「公主殿下,我們已經浪費了太多時間,要是不趕快動身會到不了托布魯克哦!」

  亞修巴斯偷偷挨到謝沃洛德身邊:

  「公主為了找你甚至不惜發動叛艦喋血,最後艦長才認栽的。你不在的這三天,我們被整得可慘了,求求你快回來吧!」

  「亞許,」謝沃洛德安慰著他的好搭檔,「未來依莉莎還得交給你照顧呢,你要是不加倍努力會被她一輩子踩在腳下的。」

  被謝沃洛德這麼一教訓,亞修巴斯只好沉著臉跟在公主後面。在大副的吆喝聲中,船員三三兩兩的上了潛艇。

  「謝沃洛德。」奧蕾莉亞叫住臨走前的丈夫,「如果你又偷偷跑掉,我可是會追著你到天涯海角的。」

  「妳不需要這麼做。」

  他轉過身,緊緊的摟住了奧蕾莉亞,並在她的嘴唇上輕輕烙上一吻。奧蕾莉亞發出可愛的驚呼聲,以髮辮掩著唇角迅速後退。

  「這次我會回來找妳。」

  安薩爾東發出不懷好意的訕笑聲,而萊斯神父則以手槍交疊成十字祝福這對怨偶。

  死神的傳說,將要迎來它的終幕。


  終章 傳說的終焉

  托布魯克是一座要塞都市。

  為了讓孤獨座落於沿海的港口免於陸上憂患,城市築起了高高的圍牆。如同其他的北非都市,城區是由無數幾何型建築組成巨大的迷城,港內則停泊著強大的海軍艦隊。

  如今這一切已成為過往。

  在距離港城三十公里遠的高丘上,一隻潛望鏡正將熊熊燃燒的街景收入眼中。

  托布魯克陷落了。

  海濱並沒有看到半艘船艦,或許是懼怕海灣被封鎖,迦太基艦隊已經早一步撤離了托布魯克。圍城的西西里部隊正以坦克轟擊要塞圍牆,象徵既得利益者的土豪貴族則組織著私兵與敵軍周旋。

  「我們晚了一步。」

  亞修巴斯不斷用前額撞擊著甲板。

  「如果中途沒有繞那段路的話,公主早就已經在海上了。」

  大副言下之意,是指責謝沃洛德無端被擊落一事。

  「公主殿下,我們怎麼辦?」

  只有盧卡尼還維持著紳士風度,他靠在艦橋上抽著菸斗,似乎這一切都與他無關。

  「我們衝過去!」

  依莉莎簡短的下達了指令。

  「已經沒有船班了,」亞修巴斯在地上打著滾,「就算和守軍會合也不能幹什麼啊!」

  「亞許,距離托布魯克只剩這麼點距離,你難道要在這兒放棄嗎?」

  謝沃洛德彎腰看著地上的蠕蟲,並伸手捏住了他的鼻子。

  「這是一艘潛艇沒錯吧?」

  「沒有水櫃,潛不了水。」盧卡尼撢了撢菸灰,「甚至連浮在海上都不可能,海水會從縫隙灌進艙內,很快就會被吞沒。」

  「但是茜茜並不是靠浮力浮在水上的。」謝沃洛德還是很難適應這艘船的名字,「假如它能夠懸浮在沙海上,沒道理不能飄在水面上啊?」

  「就理論上來說是可能的。」大副向艦長解釋,「但是失敗的話就要餵魚了。」

  「艦長,」就連公主也慫恿著盧卡尼,「迦太基衰落後,西西里會成為西地中海唯一強權,廉價的海運將會讓沙漠行商消失。」

  這句話成最為關鍵的推力,盧卡尼將菸斗豪邁地扔開,將頭上的艦長盤帽給反了過來。

  『全艦注意!』

  他將嘴巴湊上黃銅製的傳聲筒,以宏亮的嗓音傳達著命令。

  『各位弟兄辛苦了,經過了一週的努力,我們終於矗立在這塊海岬上。』

  『我們是商人,只要錢給得夠大方,就算是往地獄的航道也毫無畏懼!』

  『航行於砂之海的偉大水手啊!如今這艘船終於要靠港了,卻因為該死的諾曼人擋在路上而進退不得。』

  『我們怎麼做?』

  『我們怎麼做?』

  『我說:我們衝過去!用鋼鐵的巨軀將攔路者化為薺粉!』

  艦員們強而有力的戰吼響徹雲霄!

  『大副--拿砲彈來!』

  潛艇露出了獠牙。

  前甲板上的那一尊八八毫米砲揭下了封印,固定砲身的鏈條被鬆開,讓這門巨砲宛如抖動鬃毛的野獸。滑楔式砲尾栓退出了方型的閉鎖塊,盧卡尼親自將第一枚砲彈送入了藥室。

  「謝沃洛德,」艦長攤了攤雙手,「老實說我後悔了,就算沒有你,我們也到得了托布魯克。」

  「你想跟我收船費嗎?」

  「你知道的,」盧卡尼將四指擱在艦砲的擊發裝置上,「車板臺可不會飛,我載不動你的飛機。」

  謝沃洛德打上領巾,並將防風眼鏡扣上藍瞳。

  「我會讓你知道:雇用傳說中的黑死病是多麼划算。」

  「那你最好快一點。」艦長扳下擊發拉柄,「歡迎委員會要來了。」

  艦砲發出巨大的轟隆聲,一個亮點沿著地平線快速掠過,最後命中了瞄準線尾端的戰車。砲彈先是洞穿了那輛饅頭造型的馬克一型,一公斤的爆藥將坦克由內部向外撐開,化成了四片冒煙的鐵板。

  『陸地上的王者是茜茜--』

  謝沃洛德沒有聽完盧卡尼的怪歌,他爬下鐵梯,走向自己的命運。

  途中他看到了在樓梯旁邊等著的公主,依然是一身正裝的公主走到謝沃洛德面前。不知該說些什麼的飛行員抓了抓頭髮,最後還是只能無語的和她肩並著肩。

  「我不是很擅長說再見。」

  「因為你總是靜悄悄地溜走,或吵吵鬧鬧的逃開。」

  兩人踏出艙門,而飛機則近在咫尺。

  「我不要你的離別語。」依莉莎搖搖頭,「我要你在上空舉辦一場最盛大的煙火秀,這是公主命令。」

  「妳會見到的,我向您保證。」

  兩人又恢復了初次見面的拘謹,或許這是對女孩最好也是最後的回答。

  「那一天,你犁掉了我的薔薇,」公主噘著嘴,「可是我還沒看到你答應的景象。」

  那一天,黑死病答應要把經過公主頭上的每一架戰鬥機都打下來。

  「真是麻煩,我以後不打算開戰鬥機了。」

  依莉莎攀著謝沃洛德的手臂,將他的臉頰給貼上唇畔:

  「那份回禮,我不需要了。」

  「那我又該如何回報薔薇花的救命之恩呢?」

  「我想想--」

  公主將雙靴交錯舞踏,那纖小的上半身轉了一個圈圈,將背影遺留在死神的蒼眸中。

  「如果哪一天你回到了迦太基,就替我栽上一叢金薔薇吧!」





  西元一九一九年四月的某個星期五,那一天所發生的故事,讓西西里航空隊永難忘懷。

  --載著黃金與夢想的飛翼船,突破了戰車縱隊的封鎖,航向遼闊的大海。

  --曾經一度消失的薩克森黑死病,像是來自地中海的詛咒,這陣瘟疫由海濱捲向陸地。

  --緊急昇空攔截的西西里航空隊,像是節慶焰火似的爆散,爆散,再爆散。

  大海不久就恢復了原本的澄靜,黃黑斑斕的雙翼機消失在天際,再也沒有人見過。

  迦太基王國的名號正式從歷史中抹除,新成立的突尼斯共和國將殘破的王都廢棄,遷到了突尼斯市。這段歷史隨著教科書的搬弄,淡化在國民的記憶之中。

  偶爾會有旅人走向海岬,憑弔著千年古國的歷史。若是站上末代公主依莉莎的花壇,他們會驚奇的發現:明明從未有人負責整理的皇宮舊墟,卻總是開滿了金黃色的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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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5400 [同人板徵文] (連載中)Another Warfare

作者: grigo2009 年 10 月 31 日 - 上午 05:27

   

   ACT 04 細雨中的旋律

  絲絲的秋雨,讓這片乾燥的土地獲得了新生;瘦長的雨滴擊打在田野上,立刻被枯涸的大地給吸收。唯一令人惋惜的是,劃分整齊的農地卻見不著作物的長莖,那一簇簇的長草,說明了地主的流離。

  疲憊的士兵沿著沒有盡頭的淺徑走著,孱弱的腳步甚至無法在泥地上踏出痕印。偶爾會有個士兵抬起頭,看看那灰濛濛的天空,不過幾秒鐘後他們又會被同伴給推擠著拖跨出步履,繼續向前。

  漫無目標的走著,只要離戰線越遠越好……

  突然,這隊蜿蜒的行旅停下了腳步。士兵們先是疑惑,接著開始向道路的盡頭張望。偏偏雨勢開始轉強了,一片霧茫茫的,模糊了前方的景物。不多久,那走在最前頭的軍官吆喝著,摸不著頭緒的士兵們開始往路的兩側散開。

  沒有人對這個舉動感到不滿,大家都累了。士兵們紛紛解下步槍,散亂的坐在路邊。下士將鋼盔一扔,直接往田野一躺。縱使雨水打濕了他們的面頰,滲進了衣服的內裡;但地表鬆軟的感覺,讓士兵們彷彿回到了家中,正躺在房裡的床上打著盹兒。

  士兵們的思緒被越來越近的隆隆聲打斷;叢生的野草晃動著,泥塊也為之顫震,花了好一會兒,這些人才搞清楚那是因為有履帶車輛經過的關係。那金屬塊摩擦、咬合的尖嘯,彷彿連機械也發出呻吟。

  又一隻開往前線的部隊?

  癱平在地上的士兵微微抬起頭,或許是因為好奇吧?偶爾有人回想起過去的自己,正是如此啊!自己也曾經跟隨著滿額的部隊,穿過與今天相似的道路。直到今天,士兵才終於瞭解,為何當初那些敗退的友軍,會用帶著疑惑、好奇、猜忌與悲傷的眼睛打量著他們。因為,今天的他,也用相同的眼睛目送另外一批士兵們經過。或許,大家心中都有一種相同的想法:想要起身擋在路中央,對著什麼都不懂的新人說:回去吧,不要管什麼戰爭了,回到故鄉去吧……

  但是他沒有真的這麼做,因為個性使然。

  藍色的眼珠停滯在那瘦小的纖影上,凝視,只是凝視。

  第一輛戰車駛過,一輛狼式。就算覆著那件褐色雨衣,從細緻的臉部線條以及單薄的身軀來判斷,擔任車長的是一名女性戰車官。然而那名戰車官一臉漠然的直視前方,視線絲毫沒有停駐在兩邊的殘兵身上。

  第二輛戰車駛過,一樣的型號,戰車官從遮蓋住頭部的雨衣中微微露出兩頰的金色髮鬢。比起前一位戰車官,她顯的有些不自在,閃避著士兵們的目光。

  不知道經過了多久的時間,這批戰車部隊才漸漸消失在士兵們的視線中。隊伍最後面的幾個士兵仍不時回頭,望著逐漸模糊的車影。直到履帶的嘈雜聲逐漸被抽離他們的耳中,整群士兵才緩緩踏上路面,默默沿著道路前進。

  「下士,你的鋼盔。」身旁的依耶芙特拾起那頂被遺棄的頭盔,將它遞還給現任主人。

  韓瑟看了看那頂鋼盔,以含混的語氣回答道。

  「扔了吧,尺寸不合。」

  他像小孩子似地跳起,不顧眾人的眼光,沐浴著細雨。

  今天,至少在今天,就讓腦袋清醒一下吧。

  十月十七日,威西尼亞北部,瓦格納鎮。

  HS-3B『狼』戰車以中等速度,駛過這條幹道。對於兩旁傾注而來的視線,莉迪亞決定不予理會。她盡量讓視線保持在前方,表現出軍官該有的冷靜。那些從戰線後撤的士兵,應該是某隻友軍部隊的擲彈兵吧?

  不曉得這些士兵遭遇了什麼樣的慘況?雖然他們一身狼狽,弄丟了彈藥包、鋼盔、水壺等裝備;每個人的面容都沾上了泥土的顏色、衣服都濕漉漉的,也有人包著紗布、纏著繃帶。但,距離這兒最近的戰場,應該是那瓦河的另一端啊?

  前方究竟有著什麼,等待著她呢?

  想到這兒,她突然輕笑了起來。為什麼膽怯了?是因為抱持著不信任感嗎?不相信他人,連自己也不值得信賴。結果離前線還不知道有幾里呢!自己已經罹患上最前線症候群了?

  沒有人能回答她。

  不經意的仰起頭,涼潤的雨滴順著她纖細的臉部曲線滑落。要是那個愛嘮叨的營長,想必會仰著頭說:看哪,我們的祖國在哭泣!但莉迪亞沒有任何想法,只是默默的,感受那冰涼的流動。

  不可以……

  她用力的甩著頭,想要拋開腦子裡的雜念。

  「莉迪亞.赫斯羅普,妳現在是個軍官了,不是從前那個愛想東想西的小女孩。」她如此告訴自己。

  「赫斯羅普中尉,前面就是卡萊諾。」砲塔左前方那顆小小的腦袋發出聲音,將車長的注意力拉回了前方。

  被雨水糊濕的視線中,逐漸可以目測到灰白色的的輪廓。她拿起掛在胸口的雙筒望眼鏡一看:叢叢的屋舍,造型和故鄉截然不同。房舍擁擠多了,爭奪著有限的地盤。或許是過去飲水取得不易,以及邊境上作亂的匪徒,才導致了這樣的風貌吧。

  啪!一粒斗大的雨點附著在鏡面上。

  莉迪亞放下望遠鏡,深深的呼出一口氣。漸漸的,開始有前線的感覺了…

  十月十七日,漢密斯王國南部,靠近威西尼亞國境。

  從飄著淺綠色窗簾的三樓的窗口向外望去,只見淺灰色的雲層籠罩了天空;彷彿沒有邊界似的,直到陸地的那端。遠遠的,可以看到與大地顏色縱橫交錯的綠,那些是捱過漫長乾季的灌木。

  近一些是圓形的大廣場,那是由磚塊所鋪出的美麗圖案。原本正熱鬧的市集因為即將下雨的天氣而開始收拾,原本想要花點錢吃吃喝喝的漢密斯士兵們只好自討沒趣的離開。

  即使戰爭的陰影籠罩著這個城鎮,人們依然繼續著他們的生活,甚至每天隆隆的引擎聲、履帶聲,亦不影響居民的固有世界。所謂的國土邊陲,就是這麼回事吧?對於國家認同什麼的,絲毫不掛在心上,也沒有表現出對外戰爭的支持態度。

  沒有反抗,一點也沒有。甚至,他感覺自己受到相當禮貌的待遇。

  好比說床舖天天有人整理、桌上的飲用水每天換上一壺、不但有人專門替他清洗那身制服,還熨的平平整整。餐廳永遠供應熱食,只要一開口,老闆還會特地開一瓶封藏多年的瓦拉協。總之,這個環境讓他覺得自己根本是來渡假的。

  不過也只有到今天了。

  亨瑞克.馮.席格海特中校將臉轉向鏡子,而後者如願地展現那冰冷的忠誠。同袍都欽羨他的時間步履緩慢,明明快四十歲的人了,卻依然是那張初出茅廬的年輕臉孔。深黑色的頭髮整齊而服貼,以左邊眉尖為界線分開,露出平整的前額。唯一能從臉上看出歲月的,大概只有那雙深沉的眼珠吧!有時,自己甚至會被那張冰冷的臉孔給嚇著,然後讓冷靜的腦袋想了想,恩,鏡中那人的確是我,而自己在害怕著什麼呢?

  他整了整衣襟,接著將盤帽斜斜地戴上;黑亮的軍靴踏在木造的地板上,發出清亮的脆響。

  正當他的右手即將碰觸到門把的那一剎那,門卻先被推開了。席格海特沒有作聲,於是那個雙手捧著一大包衣物的軀體撲地撞在他胸膛上;突如其來的一撞,差點兒就讓他向後仰倒,所幸他及時穩住了腳步。

  「啊!」旅館的女侍失手將那包裝著衣物的牛皮紙袋摔在地上,接著一個重心不穩向前摔倒…

  在那之後,是安祥的寂靜。

  「呃嗚?」女侍發出可愛的呻吟聲,接著一臉迷糊的從男人懷裡抬起頭。

  等到站穩身子,發現自己撞到了王國軍的高階軍官後,嚇壞了的女侍開始連聲道歉。羞愧的她低垂著頭,像闖進狼穴的綿羊般顫抖著,直到軍官開口才舒緩了這份緊張感。

  「沒關係的,妳沒有受傷就好。」掩飾著襲來的陣陣劇痛,席格海特用讓人聽不出破綻的話語回答。雖然這並不是他第一次開口,令人感到溫暖的嗓音又讓她的臉頰泛起一陣紅。

  「那個……」女侍發現這位軍官罕見的穿著全套的制服,就跟…第一天住房時一樣。她不禁想以那細柔羞澀的聲音做個確認…

  「……今天就要走了嗎?」約莫停頓了一會兒,或許是她一時不知道該如何稱呼這位軍官吧!

  「嗯。」席格海特含糊應了一聲,但之後的短暫沉默與那襲深黑色的罩衫,讓空氣中產生了莫名的壓迫感。

  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勁的女侍手忙腳亂的將地上的衣物撿起,以十分可笑的僵硬姿勢遞給眼前的軍官。席格海特只好將那包衣物揣在懷裡,以臉上的笑容化解尷尬的局面。

  「離出發還有一段時間。」他開口了。

  「不介意的話,我請妳喝點東西怎麼樣?算是答謝妳幫我送來洗好的衣服。」

  女侍的臉再次的泛起紅暈,由頸子延伸到耳根。她猛力的晃動著栗色的腦袋,企圖讓自己保持清醒。正當席格海特誤會了她的意思,正要開口,對方卻又大力的點著頭。

  邊說著,席格海特已經走出房門。感到一陣慌亂女侍則連忙跟了上來,只不過走了幾步,卻又想起房門還沒關上…真要形容,她彷彿就像一隻松鼠般來回的打轉。

  桌上的咖啡冒著滾燙的白煙。不知道為何,這裡的咖啡都很小一杯…小到只要一根食指就能勾住咖啡杯的提耳。裡面的容量,或許只比水壺蓋多一點點吧?腦袋轉了轉,也想開了,反正咖啡並不是拿來解渴的。

  遮陽棚,或擋雨棚下,擺著幾張漆成白色的小圓木桌。有著短栗色頭髮的少女和深黑色頭髮的軍官相對而坐。少女並沒有因為暫時的離職而受到刁難,或許經營這間旅館的是她的親人吧。

  細細小小的雨點降落在街道上,墜地的一瞬間擴散出無數的漣漪。這裡的雨…並不像家鄉那樣陰沉沉的令人討厭;相反的,帶著一股艷陽般的朝氣,激活屋簷或牆腳下的每一叢綠。可惜的是,這股朝氣無法感染到自己身上。

  或許是想事情想的出神,雙手捧著咖啡杯的少女怯怯問了…

  「請問……太燙了嗎?要不要我給您換過一杯?」

  「不是的,只是想事情想的出神了。」席格海特將咖啡杯輕輕的擱在桌上。

  接著,他打開桌上的一個玻璃瓶,誇張的取了好幾塊方糖,但並非加進咖啡杯裡,畢竟杯子已經夠小了。相反的,他將方糖一顆一顆的堆在小碟子裡;之後發生的事情才讓少女驚訝!他先含了一顆方糖,輕輟一口咖啡。保持著這樣的喝法,約莫過了五顆方糖的時間才喝盡那杯咖啡。

  唔,好濃的咖啡,不這樣喝真的會嗆到!難怪有人說亞齊賽卡咖啡跟瓦拉協烈酒一樣要人命。

  「像我這樣的軍官,一年中會經過好多個吧。」面對著下雨的街道,他突如其來的一句,聲量大約是,兩人的世界剛好能聽見的音符。

  「咦!?」

  「戰場啊,我已經……感到厭倦了。」他別過頭,看著從雨中快步經過的漢密斯士兵。「妳……會怕我嗎?」

  這讓她感到沒來由的惶恐。該怎麼回答呢…是的,如果那種感覺就是恐懼…即使他非常的溫柔,但獨處時的沉默,凝重的讓人不敢逼近。若非透過那小小的意外,他的身邊就如同罩著一圈陰影,宛若連身心都要被吞噬般的……

  「真是遺憾,畢竟還是軍人吧…被討厭也是應該的。」

  回答了錯誤的答案?不,她什麼也沒說啊!但為何感到愧疚?少女像因為做錯事的而被責罵小孩般低下頭。她不敢抬頭直視著軍官,只能從積水的倒映中,看著那朦朧的存在。

  「中校!」停在門口的車輛喚住他。

  「那,我走了。」席格海特將幾枚硬幣按在桌上,便離開了座位。沒有一絲猶豫,甚至沒有留戀依依的回頭,看看自己住了幾天的旅店。黑色的背影戴上盤帽,揣著那包衣物,毫無顧忌的步入雨中。沒多久,積水裡的車輛倒影快速抽離;她猛地抬起頭,那令人感到在意的旅人,已經消失在雨中了。

  為什麼不敢說出口呢?

  很想對他說出實話。或許帶著恐懼的心情,但他並不讓人感到討厭;相反的,讓人感到喜歡,只是不容易親近。想到這裡,不知從哪兒蹦發出的決毅。平底鞋飛快的踩踏在積水中,躂躂的腳步聲回蕩在幽靜的小巷中…

  雨刷將擋風玻璃刷出一片天,水痕在鏡面上暈開,染出一瞬間的虹色。襯著雨滴的飛濺聲,狹小的車廂內卻是意外的寧靜;雖然有著引擎運轉聲,卻意外的沒有違和。
 
  將有如死亡般的沉默散播開來,或許就是他的特技吧!比起軍官的威嚴,如此形容要貼切的多。那個席格海特啊,雖然對他做出什麼,都會得到相應的舉動,卻又和正常人的舉止格格不入,彷彿一尊精密的人偶。雖然,也曾經努力的想要讓自己像個『人』,卻又覺得太過矯情。

  琉璃般的氣質,很美,卻讓人卻步。

  亨瑞克.馮.席格海特中校,這正是反應他最好的寫照。

  就在這麼想的時候,思緒突然被敲打玻璃的悶響給擊潰了。那張青澀而泛著紅暈的小臉,出現在玻璃的另一側,讓中校感到愕然。駕駛兵識相的停住車,沒有回頭觀望所發生的一切,又或者後視鏡已經告訴他一切了。

  之後發生了什麼事,就讓它成為祕密吧。

  「很可愛的女孩啊……長官,來到戰場的感覺怎麼樣?」見到中校和飛奔而來的少女交談了幾句後,駕駛兵打趣的問著。

  「不怎麼樣。」維持著一貫的冷漠,他用力關上車門,機械性的答道。

  前往屯駐地的這一路上,氣氛依然死寂,不過中校的心情還不錯。駕駛兵掀起眼珠,偷偷瞄了後視鏡,雖然見不著席格海特那深邃的曈色,卻可以發現他微微揚起的唇角。

  中校的心情不錯,這是個好的開始。

  就在這麼想的時候,前方數個模糊的人影卻擋住了車道。駕駛兵還在好奇這是怎麼一回事,那兩個身著王國軍制服的傢伙已經貼上來了。駕駛兵無奈的轉過頭,以詢問的表情望向中校,但後者卻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於是,他只好搖下車窗,看看這些個士兵到底想做些什麼。

  「真是不好意思,請問是往營部的嗎?」

  令人意外地,是個女兵,而且還是士官。從懷中的兩條長麵包看來,她壓根兒沒意識到後座的席格海特中校。

  「恩,是的。」

  「可以搭個便車嗎?」由於這不過是輛王國生產的廉價國民車,最多就掛了個軍方的車牌;那名士官一時間沒有想太多,直到打開後車門為止。

  「啊……」

  第一時間映入眼簾的,是肩章上的一對軍刀,這可真是個晴天霹靂。兩條麵包齊刷刷地從她的懷中滑掉,撲通一聲掉進水裡。

  「唉呀!」後頭的第二名士兵只看到泡在水裡的麵包,絲毫沒有注意到全身僵硬的同伴;等她撿起裝有麵包的牛皮紙袋後,相同的動作又重複了一次。

  噗通!

  駕駛兵強忍著笑意,一次又一次的把腦袋往方向盤上撞。

  「坐吧。」席格海特將身子稍微往內側一縮,露出足以容納兩人的空間。兩名士兵面面相覷,接著由中士帶頭,二人懷著必死的心情上了車。

  渾身溼透的兩人讓車內的溼氣更加陰鬱。中校一派輕鬆的倚著車門,將手肘撐住扶手,拳頭托著左腮。他斜過眼看著那兩名女孩,分別是中士和列兵,她們緊張的低著頭,彷彿身旁坐了頭怪物似的。

  「哪個部隊的?」

  「第十四國……國民擲彈兵師第一營。」她顫抖的回答著。

  「名字?」

  「莫妮卡.莫爾琳。」

  「這兒一直是這樣嗎?」

  中校不經意地將視線看向窗外,沿著道路兩旁,是無盡的悽愴。由威西尼亞撤回的敗兵殘卒,如一具具活屍般在臨時構成的陣地裡游走著。雖然說是陣地,也不過是幾頂帳子建在稀泥巴地裡。渾身又髒又破的士兵們裹著防水布,蜷曲在各自的小溝中,若不是他們偶爾會翻個身,真會讓人誤以為這兒是臨時的屍體擺放地。

  當然,這只是當中的少數,也有看來狀況比較好的部。旁邊一列列的騾馬縱列載運著補給物資,濺出噠噠的蹄聲。後面駝運的拖車,清一色坐滿了搭便車的疲憊士兵。有些沒有堆棧貨物的平板車上躺了兩三個睡熟的疲憊戰士,活像是拖運屍體似的。

  身旁的兩人偷偷交換著眼神,接著由莫爾琳中士開口。

  「從上週開始,陸續有部隊從河對面撤回來。有十來個團番號,零零總總也還有數萬人。」

  「是這樣麼?都是殘兵,難怪會被限制進入城區。不希望這樣的兵被國民看到?」席格海特追問著。

  兩人面面相覷,接著怯怯的低了低頭。

  「憲兵們管的很嚴。」另一個女兵細聲說道。

  「長官命令我們將存糧優先撥給友軍,所以才會…」

  看來是初秋就屯駐在此的預備隊。這麼說來,上級要臨時徵調補給以救助剛從前線撤下的其餘一線部隊,也是情由可原。中校一面聽著解說,一面盯著窗外凝思。一張張髒污而蠟黃的臉孔自窗外稍縱即逝,又或者憲兵們騎著春達普呼嘯而過。越過道路的另一端,可以看見一大批平民,或蹲或坐的呆在一處小坡上。由於牲畜遭到王國軍的徵調,甚至連行李也因為受到嚴格盤察而散落一地。

  席格海特不能想像他們是作何表情。被自己國家的軍人持槍要脅,並強制性的取走財產,他們會怎麼看?生氣、失意或絕望?

  「物資堆棧呢?補給線並沒有遭到中斷不是嗎?」

  「領不到東西的。」莫妮卡果斷的回覆。

  「主要部隊可以靠指揮官的威勢先佔,接下來就要靠關係了。像我們這種連指揮官都沒有的部隊,只能在旁邊等。」她沮喪的說著。「我們不但把存糧都掏出來了,還把駐屯地的營房讓給他們。那些一線的卻還是處處刁難我們,恨不得把我們的制服扒下來似的。」

  「我們已經三天沒有吃任何東西了。」另一頭的士兵虛弱的說著。「連長派我們到城裡買一些吃的,但又怕憲兵發現,所以採小部隊突襲的方式……」

  聽到這,席格海特不爭氣的笑了出來。

  「小部隊突襲?真有妳的。約瑟,掉頭!」出乎意料的,中校做了一個決定。
  「是,長官。」駕駛兵打住方向盤,在車陣中靈巧的兜了個圈。

  「什……什麼?」另外兩人似乎有些緊張。

  「妳們說因為部隊沒有指揮官,所以被人削了一頓是吧?」他的嘴角揚起冰冷的笑意。「上帝聽見了妳們的抱怨,派遣我來幫助妳們作戰。」


十月十七日,威西尼亞北部,瓦格納鎮。

  雖然戰鬥以聯邦的勝利收尾,但聯邦軍還是得負起清理戰場的責任。士兵們挨家挨戶的搜捕著逃竄的漢密斯部隊,最後只從市政廳的地窖挖出一群垂死的傷兵和幾個衛生兵。

  詹姆斯很訝異他們的作為。當他以衝鋒槍頂開門版的那瞬間,整室的目光立刻凝聚在他身上。最靠近他的那名傷兵直起身子,他的上臂纏繞著滲血的繃帶,左頰也包著紗布。當對方看見詹姆斯,卻露出放鬆了的表情,重新躺回擔架上。

  衛生兵只是靜靜的跪下,將雙手置於腦後。對於首次有人向他們投降的聯邦軍,這些新上戰場的士兵們反倒不知所措。直到費爾登排長下令,一隊列兵才進去把他們從地窖給押出來。漢密斯衛生兵們倒也驚訝於聯邦醫官的迅速,雖然他看起來並不是真的很友善,但依然為每個敵軍士兵檢查了傷勢。

  經過一番折騰,累癱的班長找了張椅子,整個人癱了上去。

  「達利!」史汀森遠遠的向他揮手,臉上帶著興奮的表情。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班長驚訝的睜大眼。

  「別管那個了,你看!」史汀森搖晃著手上的東西,一個油亮亮的皮件。

  「那啥?」那個油亮亮的東西靠的更近了,好像是個槍套…

  「尼爾啊!」

  「這就是尼爾?」詹姆斯從椅子上彈起,眼睛盯緊了那槍套。只見史汀森解開上頭的釦子,抓住握柄取出了一把手槍。

  「你從哪兒弄來的?」達利中士撿起衝鋒槍,一副還能戰上一天的模樣。

  「從一個中尉,應該是中尉吧,的身上。」

  「你的句構真奇怪……等一下,哪個中尉?費老大?」

  「哪可能,當然是王國軍的中尉啊。」史汀森理所當然的回答。

  「你是說我們俘獲了一個中尉?」

  「肯定的。」

  啪!

  一粒水珠忽然打在尼爾黑亮的槍身上。

  「喔,幹!」史汀森緊張的用袖口抹去水滴,接著將尼爾收回槍套裡。

  「下雨了?」詹姆斯因為戴著鋼盔,所以沒有感覺到那細膩的搔癢。直到絲線般細小的雨水漸漸聚積在盔緣,凝成一顆大水滴。

  「如果沒什麼事就先去休息吧,你可以在排部找到弟兄們。」對方將尼爾很寶貝的揣在懷裡,三兩步就消失在街道的尾端了。

  達利中士抬起頭看看灰濛濛的天空,很難想像幾個鐘頭前還出著大太陽。幾滴雨水打在他的眼睛上,這讓他縮起頸子,連忙避雨去了。

  兜了幾個圈子後,詹姆斯並不能說是很順利的找到自己班上的弟兄們,這花了他至少十分鐘的時間。說真的,軍人們只要戴上鋼盔都是一個樣,雨天的陰暗更是讓人們的臉頰都遮在陰影裡。詹姆斯只能取下頭盔,希望有人能認出他。

  怪了,剛剛史汀森是怎麼找到他的?

  顎帶繫的很緊,雖然那只是用個鉤子勾住鋼盔兩側提耳的便宜貨;剛剛沒怎麼仔細看王國軍的鋼盔,聽說是用扣帶扣起來的。詹姆斯認真的考慮,應該去弄頂鋼盔研究研究的,然後要向上級推薦那種款式!

  解下鋼盔後,他像端了個大湯碗似的,將那沉重的東西捧手裡把玩著。顎帶倒是一不小心就會搞丟,待會兒要問問雷提是怎麼弄的,可以讓解開半邊的顎帶晃啊晃卻又不掉下來。

  以一個聯邦軍人來說,詹姆斯的頭髮留的有點長了些,這多少有些是因為留平頭戴鋼盔實在是不好受;這樣的髮型很快就有了代價,雨水迅速侵佔他的髮根,並讓尖端溼溼的垂了下來。

  「天哪!班長,你剛剛是掉進河裡了嗎?」約莫五分鐘後,才被偶然經過的崔維斯給撞見。他暗中下定決心,以後一定要把那群喜歡亂亂跑的小弟們看好。

  「你們都跑哪去啦!」詹姆斯像倒廚餘似地潑開鋼盔中的積水。

  「當然是找吃的啊!」崔維斯拋了拋手中的罐頭。「雷提已經找了房子準備過夜了。」

  「別把偷懶說的好像義務一樣,我們可是在打仗啊。」達利簡直要瘋了。這個班除了自己這個掉隊的班長,還有成堆的天兵。況且今天才剛抬下兩人,呃,聽說傷的不重就是了。

  「不管那個了,中士,快過來。」崔維斯寶貝的將罐頭揣進懷裡,接著扯住詹姆斯的袖口。

  「發生了什麼事?」

  「戰俘啊,戰俘。」崔維斯比手畫腳的指著。「營長正在問供呢!」

  大批好奇的士兵們推擠著,墊高腳尖從髒髒的窗玻璃向內望。視野不是很好,但依稀可以見到一張餐桌和特拉法松少校;少校端正的坐著,對面應該就是戰俘了。

  特拉法松讓自己盡量保持自然,微笑,微笑。說實在,他並沒有審問戰俘的經驗。聯邦軍官的政治性比起軍事性要高出許多,通常都是處理一些雜七雜八的排程或手續。對面的王國軍中尉端正的坐著,即使被兩隻蘭格特指著亦相當鎮定,看不出有動搖的痕跡;因此,少校決定以比較柔性的方式套話。

  「喝杯水?」營長桌上的水杯往前推,而身旁的士兵則含混的翻譯了少校的句子。

  「你的王國語發音很爛。」他以聽不出口音的聯邦通用語回話,這讓那名口譯感到很丟臉。

  「會說聯邦語啊,看來我們的溝通可以順利許多。」少校保持著笑容,攤開手示意自己並沒有武器,希望這麼做可以讓對方放下戒心。

  「我們沒什麼可以談的。」

  「我可沒有強迫你說些什麼哦,中尉,隨便聊聊吧,我們有的是時間。」那名軍官連看都沒看少校一眼,這讓特拉法松感到有些不悅。

  「在我看來,你們已經沒有時間了。」漢密斯軍官毫不客氣的將整杯水喝完。

  「中尉,我認為你是個相當明理的人,相信你不會搞錯目前的情況才是。」感受到對方的壓迫,營長收起笑容,解下腰際的配槍輕輕擱在桌邊。

  這個極具挑釁意味的動作並沒有讓那名軍官感到任何動搖。他只是靜靜的坐著,將雙眼盯緊眼前的少校。特拉法松雙手撐著桌面,將臉湊近,直到兩人面頰相距僅數公分。

  「去索別瑞爾戰俘營的路還長著,在那之前我可以保證你的部下會受到良好的待遇。」

  「我已經將生命賭在這次反擊上。輸了,沒什麼好談的。」他輕描淡寫的帶過。「同伴們將會繼承我的遺志,你的部隊不可能跨過那瓦河一步的。這是在漢密斯的神聖領土上,我們將會不計一切代價守護家園。」

  特拉法松無言了,沒想到漢密斯人是這麼固執的傢伙。雖然他腦袋裡湧出幾十幅拷問的畫面,但對方輕描淡寫的自述又不得不讓人相信,他是個死士。

  「你們到底從哪裡找到這個麻煩傢伙的?」他回過頭,對一旁無辜的士兵發牢騷。兩旁的士兵也只有聳聳肩,表示他們不知道。

  「長官--」軍士長開口了。

  「不,不可以逼供。」特拉法松從眼裡參出姜的用意,向他擺了擺手。「我們不是索別瑞爾人,我對他們沒有仇恨。身為一個文明人,有文明人該有的作法。」

  姜沉默了,他低頭思考了數秒,接著重新抬起頭。

  「不流血也是可以的。」軍士長走到角落,拉起一位王國女兵。「問她,這些個王國軍在這鳥不生蛋的鎮上做些什麼。」

  負責翻譯的依然是那名被譏笑發音很差的士兵。漢密斯軍官只是冷冷的瞪著他的下屬,那名王國軍倒也很聽話,驕傲的眉尖一挑,連嘴也沒張開。

  「喂,你們幾個!」軍士長突然對窗外大吼,讓圍觀的士兵們嚇了一跳。「外面冷不冷啊!」

  「報告長官,涼快的很!」倒楣被擠到最前面的詹姆斯只好代表回答。

  「很好!這才像聯邦軍!」接著姜轉頭對屋內的士兵下令:「把她們全丟進那瓦河裡洗澡去,誰先開口就可以上來!」

  六名士兵面面相覷,接著舉起蘭格特把王國戰俘們給頂了出去。外頭湊熱鬧的傢伙也很識相的讓出一條路,一條由熾烈視線所築成的棘道。女兵們閃避著譏諷的目光,卻又招來聯邦軍的指指點點。雖然比起傳說中的『聯邦作風』,這已經是很仁慈的制裁。

  二十多名戰俘在堤邊一字排開,連隊伍都來不及整好就給踹進髒兮兮的那瓦河裡。天氣倒不是真的那麼冷,但河水卻只有十來度,加上不算小的雨勢激起海潮般的漣漪,二十多顆人頭就這樣在水中載浮載沉。更有甚者,河裡還有一具浮屍,看來聯邦軍懶的把她撈起來,因此那具浮腫的王國軍屍體還泡在水裡。

  就在這個時候,從橋的另一端傳來急促的奔跑聲,軍靴踏碎水紋的聲音將外頭士兵們的注意力給吸了過去。

  「嘿嘿嘿,慢著,別跌跤了!」

  啪!

  話說的太晚了,那人果然腳底一滑,下一秒整張臉就貼到了地上,古怪的姿勢讓兩旁的士兵笑成一片,除了泡在水裡的那群傢伙。

  「這種時候你們在吵些什麼啊!」因為戰俘問題在生悶氣的少校罵道。

  「報告營長!」地上的一頂鋼盔掀起,露出滿是泥漿的一張臉。「那個索別瑞爾戰車官有事相商!」

  「你也站起來再說吧?」特拉法松見到這副景象,簡直又好氣又好笑。「那邊那個,扶他起來啊!」

  總算有幾個士兵將他給攙起來。剛剛的一滑讓他摔進一潭泥裡,整件衣服看來是報銷了;但也還好是摔在泥地上,要是差個幾步路,他就得和石磚地接吻了。

  「奇怪,他們不為什麼自己過來?」

  「那個索別瑞爾軍官不確定戰車能不能過橋。」

  「那他可以過來呀!」少校特別強調了走這個字,聲音大到地面的積水都為之一震。

  「我不知道,長官。我想你可以親自去問他…」見到營長的臉皺成一團,士兵立刻住嘴。

  「真是狗屎!軍士長,看好這群北佬,我得去見那個索別瑞爾瘋子。」特拉法松不知從哪變出一隻雨傘,拋下身後的一大票人離開了。

  人群裡的詹姆斯和崔維斯也和其他人一樣,因為旺盛的好奇心而濕了整件衣服。不過這對班長來說並不是什麼問題,他的衣服一直都是濕淋淋的,只不過現在開始多了滴水這個現象。

  「我看膩了,回排上去吧。」

  「你說了算。」崔維斯點頭附和。

  排部離橋有一段距離,在士兵們忙著喧鬧的時候,排上其他弟兄正等著開伙。由於炊事部隊沒有跟上,因此在領取了補給之後,士兵們必須自行料理這些素材。費爾登老大和他的愉快夥伴們正在打發午後那無聊的時光,當然,少不了自己搬上那些個大兵。

  詹姆斯大老遠就看到他的老朋友叼著菸屁股,躺在不知哪來的安樂椅上看門。

  「喔,看看我們的達利中士,還有崔維斯,你們去那瓦河洗澡啊?」史汀森作勢想爬起,不過因為身子不聽使喚,所以又窩了回去。

  「嗯,水溫不錯,你要不要也來試試?可以和王國妞混浴哦。」

  「開什麼玩笑,你果然是想女人想瘋了。」一旁裹著軍毯打盹的雷提吐嘈。詹姆斯虛弱的笑了笑,這傢伙沒事就是喜歡拿他尋開心。

  「如果你不介意,借我考個火吧。」他向一旁削著馬鈴薯皮的安斯艾爾聳聳肩。

  「當然。」他挪出一個位子。

  詹姆斯將上衣脫下來,擱在火堆旁的一張椅子上,接著是軍靴和濕襪子。他接住雷提扔過來的毯子,將頭髮胡亂的擦了擦。

  「艾爾,你在幹什麼啊!」魯尼一把搶過安斯艾爾手中的馬鈴薯,在手掌中把弄著。

「怎麼著?」他一臉無辜的問。

  「你這麼削法,我看午餐都別吃了!」他撿起地上的馬鈴薯皮,上頭有好些部分都是可以食用的。
  
  「那怎麼削?」
  
  「來來,刀子給我……」

  鄉下男孩果然不一樣啊!班長這麼想著。身軀龐大的魯尼給人一種鈍重的感覺,但出乎意料的,他是個纖細而細心的傢伙。詹姆斯裹著毯子坐下,打量著熊熊燃燒的火燄。一旁的雷提將削好的馬鈴薯串上刺刀,直接送進火堆裡烤。
  
  「唔,詹,刀借我一下。」崔維斯拿著罐頭走過來。

  「你哪來的罐頭?是肉嗎?」雷提轉過頭。

  「呃,我從營區出發的時候跟食勤兵拗來的。」

  「士兵,那是陸軍財產!」詹姆斯板著臉。「分我一點就裝做沒看見。」

  「嘿,詹!沒有這樣的!」他緊緊抱住罐頭。

  周圍的士兵目露凶光,雷提手上握著刺刀,搭上神秘的笑容,並舔了舔嘴角。魯尼則不知道為什麼脫掉制服,露出看來連熊都可以掐死的上臂二頭肌;連安斯艾爾將手臂圈住崔維斯,看似親暱,但他在耳畔低喃著:「人走可以,罐頭留下。」

  班長則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擺了擺手。

  「你們居然為了一個罐頭背叛自己的弟兄!」崔維斯抗議。

  「好啦,都別吵了。」凱爾夫忽然出現,將一口鍋子擱在爐火上。「煮一鍋肉湯,大家沒意見吧?」

  「崔維斯,你就認了吧。」班長搶過肉罐頭,將它撬開,肉汁混著大塊的牛肉咕嚕咕嚕的倒近鍋裡。接著,大家很有默契的把削好皮的馬鈴薯給扔進去。

  「真有你的,對了,你哪來的鍋子?」安斯艾爾拍了拍男孩的頭,緊接著眉頭一皺。「喔,幹!那不是我的鋼盔嗎!?」

  「我有好好洗過了,真的。」凱爾夫認真的點了點頭。

  「這不是問題重點吧!」


 待續……

  
  後記:

  很意外的,第四章其實是AW中最早動工的一章。開頭小短篇的部份,其實在2004年就已經完成了--當然那部沒有結局的短篇故事在起草後就封印了,直到我在2006年把放在廢稿資料夾的文檔開出來續修為止。
  那時其實只是想嘗試新寫法,也就是加重敘事與意識流的成份而擺脫原本類似劇本形式的稚拙風格。不得不說那時我的寫法比較清新……最近老是有朋友向我反應新寫的作品描述過度或對話內容流於辯證,幾乎到讓人看不懂的地步。不過請不用擔心,因為貼在這兒的AW全是舊稿。
  無能作者淚目中。


  
  • 2


#463825 [同人板徵文] (連載中)Another Warfare

作者: grigo2009 年 10 月 18 日 - 下午 03:46

    ACT 03 擲彈兵!上前!
  
  十月十七日,漢密斯王國境內,靠近威西尼亞國境。

  煦煦陽光自葉片間的縫隙灑下,韓瑟.蘭伯特枕著樹根,將慵懶的臉孔藏在便帽底下打著瞌睡。樟木特有的香氣包圍著他,這股氣味會讓人頭腦清醒,絕不能說是一個適合午睡的好地方,但那股意志仍舊征服了衰竭的感官。

  如果能像這樣永遠的睡下去,該有多好呢?

  想到這裡,眼皮輕輕的闔上,但總覺得有什麼事不對勁。直到有人拍打著自己的側臉,蘭伯特下士才將眼皮揭開,露出一條淺縫,想看看究竟是誰打斷了他的午休。

  逐漸擴張的視野中,依著光影錯縱下的圖樣,辨認出友軍鋼盔的輪廓;那有稜角的邊緣,是王國軍制式鋼盔的註冊商標。對方將臉孔藏匿於陰影中,只微微露出鼻尖。視線緩緩的移動,順著頸子而下,是緊貼著肩胛骨曲線的野戰外套。

  女孩子啊……我這麼有人緣嗎?

  細而有力的胳臂將腰桿抬起來,隨著旋轉瓶蓋的摩擦聲,一股清水慢慢地傾洩在臉頰上。尚有餘力的手指向旁邊摸索,觸及乾硬的土壤,他搆著一叢雜草,試圖將身體撐起,卻不經意的將整叢雜草給連根拔起;身體再度摔回地面,胸口透出的劇痛讓他呻吟了一聲。

  啊,想起來了,這兒並不是山坡那株樟樹下,而是一塊全然陌生的土地。對它的印象,就只有塵土飛揚的乾硬地面和枯渴的雜草。韓瑟逐步找回褪去的記憶,拜疼痛所致,腦子總算清醒多了。回想起幾分鐘前的印象,很難相信自己居然還活著。

  曾有一瞬間,自己幾乎死去。

  活塞發動機的引擎聲快速地接近,緊接著什麼都聽不見了;天空、泥土、天空、泥土,交錯出現在漸漸收縮的視野裡,接著也什麼都看不見了。就在這短短的幾分鐘內,他作了個彩色的夢,夢中,他確確實實地活在對故鄉的思念中;那股思念,比起戰場的氣味更加真實。

  只不過,他又回到地獄了,同伴將他召回了那塊熊熊燃燒的大地上。傷者無預警握地住了對方的手腕,嚇了她一跳,連帶灑了半壺水。直到視力恢復的差不多了,韓瑟才認出她是另一班的友軍擲彈兵。

  「艾蒂拉…」沒想到還能叫出她的名字,韓瑟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他壓根兒沒認識幾個人。

  「先別別說話,讓我檢查一下你的傷勢。」艾蒂拉拾起水壺,將瓶蓋扣上。

  「沒什麼明顯的外部傷口,蘭伯特,你能挪動身子嗎?」

  韓瑟向她表示可以,那名士兵便將他留在原地,跟著其他人繼續搶救傷患。檢查著身上的裝備,在被高高拋起落地滾了好些圈後,鋼盔早就不知道飛到那兒去了,開了口的彈藥包也讓子彈灑了一地,再遠一些的乾草皮上,躺著他的卡爾栓式步槍。

  下士勾住槍背帶,將卡爾給拖了過來,以那厚實的硬木當做依托站起身。自己剛剛還待在上頭的袋狼,現在完全翻了,像個大碗底盤朝天覆在地上,從底下的縫隙隱約看到各式物品散落在地,以及那漸漸擴張中的紅色湖泊。

  原本的半履帶車縱隊,已有一半以上陷入炙烈的火海當中,濃煙絲毫不遜於稍早褪去的濃霧。這下子才了解到,自己可能是最幸運的那個傢伙,有很多王國擲彈兵們在淌血、在哀嚎,甚至在燃燒!他試圖尋找自己班上的同伴們,但徒勞無功,或許自己是唯一剩下來的人了。

  「恩格斯,連長陣亡了。」漢佩爾少尉和他的第三排位於車隊的最後面,可以說幾乎沒有遭受損傷。排長座車在通過經過空襲的那段地獄後,才找著了領先在最前的第一排排長。

  「什麼!我從士兵那兒聽說陣亡的是紐曼少尉啊?」恩格斯到處找不到連長,來回穿梭的士兵更大大的阻塞了交通。讓一位士官暫時充當起野戰憲兵後,指揮車按照順序從報廢的殘骸間通過。

  袋狼加足了馬力,朝燃燒中的另外一輛同伴使勁一頂,那台SD-25就這樣被擠下了路面,連同上面的陣亡士兵們一起。漢佩爾少尉看了心理很不是滋味,猛力別過頭,索性不去插手那冷血的處理方式;如果可以,他會選擇先把戰友們給搬出來,而不是當成垃圾倒掉。

  「連長和紐曼一起被壓在車子底下,醫官說救不活了,現在你是場上官階最高的人。」說到這,漢佩爾有些哽咽。

  「繼續執行命令,剩下的人全跟我來,去瓦格納!」恩格斯中尉用毫不在乎的語氣說。

  「第二排已經報銷了啊!他們還有很多的傷者需要處理,你要像這樣把他們通通丟在路邊嗎?」漢佩爾憤怒的指向路邊那輛半履帶車,二人的爭執引來了不少目光。

  「比起第二排那一丁點人,你要我放棄瓦格納?」刻著威脅的鋒利眼神將憤怒給頂了回去。

  「聯邦軍沒什麼好怕的,他們的步兵只要沒有T-3就不會打仗了;你要是真的那麼擔心,只要向空軍申請空中支援就好了。」在長官固執的壓迫下,對方避開那幾乎能殺死人的目光。

  恩格斯突然揪住了漢佩爾的領子,對他吼:「瓦格納離蘭法茲才一百公里啊!而且你把聯邦軍想的太簡單了!」接著深吸了一口氣:「這附近除了我們以外還有別的部隊嗎?要是讓聯邦過來三五個營,誰去擋?叫空軍去炸,你到現在還沒了解空權在誰手中嗎?帶上你的手下,能開槍的通通調去瓦格納!」

  漢佩爾少尉理了理衣領,目送恩格斯中尉離開。恩格斯執意的點了幾群人,將尚有作戰能力的士兵趕上半履帶車,儘管當中有些人還受了傷。

  「一個連死人都不重視的傢伙,會重視活人到什麼程度?」少尉留下他的副官作為指揮,讓殘存的第二排士兵們繼續救治傷患,自己則快速的跟上恩格斯的腳步。

  韓瑟在尚未恢復神智的狀況下,硬是給塞進了另一輛袋狼裡。半履帶車裡很擠,尤其這是輛打從一開始設計就沒把男人給考慮進去的作品,在背負著整套戰鬥裝備下,韓瑟硬是佔了一點四個座位。雖然是和一群女孩子擠在一起,蘭伯特下士絲毫聯想不到任何可稱上心情愉快的形容詞;她們是士兵,就是這樣。
 
  「韓瑟下士,你還好吧?」坐在對面的女孩突然湊近,也許是被不熟識的人叫住自己的名字,讓他嚇了一跳。他打量著眼前的女孩,卻想不起她的名字,甚至記不得在那兒見過她。

  「為什麼……這麼問?」女孩的鼻尖距離他只有三公分不到,感受著炙熱的呼氣和微微的髮香,韓瑟略帶遲疑的反問著。

  她輕輕撥開不屬於自己的瀏海,讓下士感受到那種針刺般的痛楚。對於頭髮,王國軍並沒有太大的限制,主要原因還是礙於部隊中大量的女性士官兵。因此韓瑟也只是依士兵們的慣例,剃掉臉頰兩邊和後頸的頭髮。韓瑟按住那個讓他發疼的部位,指尖傳來了濕潤的感覺。血液沾上了他的瀏海,其中幾撮髮絲已經黏在一塊了,乾掉的血跡摸起來,有細小顆粒般的觸感。

  「會痛嗎?」一道血流順著額頭的曲線緩緩滑下。究竟是什麼時候,多出了這樣一道傷口呢?

  「不怎麼痛,除非我去碰它。」下士用袖口隨便的擦了擦,當作沒事一般。為了分散注意力,他微微直起身一看。遠遠地,已經可以望見瓦格納鎮。面對將要來臨的戰鬥,蘭伯特下士嚥了口唾沫,略帶緊張的縮著頭。

  「不需要勉強的。」蘭伯特並不認識這些女孩,但她們顯然同是第二排的,這讓他稍微有些安全感。

  韓瑟搖搖頭,從腰包裡取出填彈條。車內沒有足夠的空間能拉開卡爾步槍的槍機,因此蘭伯特下士先將一夾子彈緊緊的握在手裡。冷冰冰的尖簇型彈頭,在掌心刻畫出生命短暫的烙印,有時必要的疼痛也可以讓人清醒些。

  履帶聲沙啞了,隨著震顫,乘客們隨著慣性稍稍擺動。
  
  「擲彈兵,下車戰鬥!」

  隨著呼喊聲,老練的王國擲彈兵們立刻進入戰場當中。直到雙腿真正的踏在地上,記憶中還殘留著顛簸的不平衡感。

  拉槍栓、槍機向後退開,以拇指壓下填彈條內的整夾子彈,那把沉睡的卡爾受到戰士的召喚而甦醒。剛剛遺失了不少子彈,現在想想卻覺得無所謂了;什麼一日配給,簡直比他的命還夠份量。

  「現在是什麼情況?」排長恩格斯中尉隨手抓了個下士官,劈頭就問。

  「一小時前大約有一個排的聯邦軍過了橋,他們正試圖鞏固橋頭陣地。工兵排已經全滅了,現在我們正在和聯邦軍激烈交戰中。」這兒還有一個擲彈兵連還沒撤出瓦格納鎮,雖然該連在前天的撤退戰損失了部分兵源和軍官,但仍保有相當戰力。

  「已經過橋了是嗎?正面不可能有勝算的,聯邦軍正面一定會集中最大火力,剛過橋的部隊一定都是這樣的。」他的視線掃過正在集結中的擲彈兵們,漢佩爾排長正好趕到。

  「現在是誰指揮?」

  「修奈德少尉。」

  「修奈德那小子不行啊……叫他把盡量把南佬釘住;聯邦的左右翼會為了保護橋的兩側處於被動,我會用手邊的兵力壓迫他們的左翼。」

  「呃……事實剛好相反,長官。之前修奈德少尉已經試過了,但聯邦的重機槍佔領了教堂。」

  「什麼!?那麼重要的建築為什麼沒守好?」

  「這個……」被逼問的年輕士官似乎有點招架不住。

  「那作教堂不適合作為機槍據點,長官。鐘塔的射界很差,一面只能打到橋對岸,而看不到過橋的聯邦部隊;另一面卻偏偏可以壓制我們這邊的左翼和中翼。」一名士官立刻替倒楣的他作了補充。

  「那右翼呢?」

  「不知道,光是擋他們主力就有得忙了。」

  「那就從右翼,正面直接用袋狼當作掩護,應該能牢牢吸住他們的火力。漢佩爾少尉,右翼交給你負責,我去接替修奈德少尉指揮。」恩格斯的語調一轉,突然變得冷淡。「漢佩爾,我並不喜歡你,但你是我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漢佩爾少尉表情一僵,不知該說些什麼。恩格斯爬上一輛袋狼,和他的排很快地消失在道路的盡頭。少尉回頭看了看自己的排,士兵反而比原來多了十數個,卻只有五個士官。

  「下士,你是第一排的?」在以班為分區的小團體裡,有落單的士兵和一名下士,尤其他沒有戴鋼盔,這讓少尉感到很訝異。

  「不,我是第二排的,長官。」韓瑟下士回答。

  「你們都是?那,第二排就交給你,可以嗎?」說來有點好笑,這個第二排只剩下一個班,按照常規已經算是全滅了。

  「長官,我不確定自己能否好好的帶領她們;我只是一個軍階比較高的步兵而已。」韓瑟略帶自嘲般的說著。

  「妳們覺得呢?」與恩格斯相較,漢佩爾少尉就沒有軍官的架子。徵詢意見後,兵士們向蘭伯特下士表示肯定。

  這是一場輕快的突襲行動,少尉命令士兵們放棄無用的裝備,只攜帶武器和彈藥。在步兵伍的逐街掩護下,四個突擊伍很快的迂迴到聯邦右翼,途中並沒有遭遇敵軍。看來聯邦來的援軍也不多,只能在攻擊較為猛烈的地區集中部隊固守。

  韓瑟的班算是一場意外,只有湊人數的性質。第三排的擲彈兵班維持著固有編制,擁有一個全員配備自動武器的突擊伍,但他的班卻只有兩把皮諾。蘭伯特下領著一批叫啥名字都不知道的女兵,跟在第三排的最末。

  戰鬥的緊張氣氛逼迫韓瑟想起前天經過瓦格納鎮的印象。北岸較古老,也較雜亂,可以說沒有一條真正的主要幹道,狹小的街巷以放射狀散佈。明明和聯邦軍的距離已經近到可以明顯分辨出槍聲,卻始終和敵人隔著一幢建築。說不定,彎進下一條巷子就有數挺機槍等著迎接他們。

  就在這麼想的當兒,道路盡頭突然橫出一列士兵。突襲伍先是嚷嚷著,過了約莫三秒才了解他們現在的處境。

  那就是敵人!

  聯邦軍肯定也發現他們了,正用異國的語言喊叫著,雙方都還來不及作好交戰的準備。混亂中,不知是誰先開了一槍,接著卡爾零零星星的槍聲立刻響徹了整條街!

  「敵軍,正前方!」

  聯邦軍沒有還擊,訓練似乎教導他們交火中尋找掩蔽物是第一要務。韓瑟單膝著地,讓卡爾很自然地倚在臂膀上,迅速的從表尺的凹槽中找到了目標;那是一個正在奔跑的聯邦軍,目標一手抓著步槍,一手按著鋼盔,正打算越過這條五公尺寬的小徑。準星環如同死神的枷鎖般將敵人罩上,而那準星針便是索命的鐮刀;隨著指腹的一次扣壓,對方也很乾脆的倒下。

  身旁的女孩一臉吃驚的瞪著韓瑟,第一槍精確度、辨識與瞄準的時間加上前置量的估算……這是那個不太說話,甚至有些兒靦腆的蘭伯特下士?再看看那個躺在一百公尺外的聯邦士兵,後者再也沒有爬起來。

  蘭伯特下士似乎不急著尋找掩蔽,反而從容的退彈。隨著槍栓向上轉開,槍機突耳離開卡槽,解除了卡爾的閉鎖;向後拉動的過程,韓瑟感覺到彈簧那股力道,撞針被帶向後方,同時抓殼鉤也搆住了空彈殼,將彈殼給拋了出去。亮銅色的空殼落在石板地上,打了幾轉之後才停住。同時,彈倉送上下一發子彈,隨著反向操作,槍機再度閉鎖。

  凝結的時間再度步上應有的軌道,聯邦軍已經開始還擊了。靠近河岸這一區的屋主為了爭奪小小的私人庭園,紛紛以矮小的石牆劃清界線。如今無論是聯邦軍或王國軍,卻開始爭奪起圍牆後那片小空間。雙方大致上隔著三道矮牆交火,而倒楣的突擊伍士兵們反倒被夾在中間動彈不得。

  「停火!停火!會打到自己人的!」突擊伍當中有人背倚著石牆,向後頭搖搖手。或許是槍聲掩蓋了她小小的呼聲,也或許根本沒人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總之步槍兵還是逕自向敵陣射擊著。

  混亂中,來自聯邦的兵士們幾乎忘了在靶場上學的那一套。根本沒人會傻傻的瞄準目標、閉氣,然後把子彈送出去。他們偶爾露出頭,對著敵軍把十二發子彈打完後就立刻縮回去,連連作響的蘭格特步槍讓王國軍欽羨不已。

  打不打的到是一回事,火力又是另一回事。近二十把半自動步槍打的王國軍抬不起頭,那火力簡直可以媲美一挺發瘋的雷文!

  「手榴彈,一、二、三!」突擊伍只得掏出手榴彈肅清這群南方來的敵人。他們竟然用一整匣的子彈對付一個目標,軍需官不氣死才怪。

  「援護射擊!」幾個士兵將皮諾伸出去胡亂掃射,幾隻衝鋒槍的火雨瞬間壓倒了聯邦的槍陣。

  「嗚啊!」總是有特別倒楣的傢伙,只伸出一雙手都會被流彈打中。皮諾沒拿穩,噗的一聲掉在地上,但他卻無法拾起那把衝鋒槍。他在地上摸索著,顫抖的揀起自己的中指和食指……

  數根木柄手榴彈擲過圍牆,掉進了聯邦軍的陣地裡。其中幾根手榴彈被扔了回來,緊接著是一連串的爆炸,讓敵我雙方一同發出相似的哀嚎聲。

  「上啊!」幾個較勇敢的擲彈兵率先跨過矮牆,卻沒想到敵方也跟他們做出一模一樣的動作。幾個王國軍進了聯邦的陣地,幾個聯邦軍則換了過來。霎時,一場血腥的肉搏開始了。

  隨著吶喊聲,一名擲彈兵將整匣子彈啪搭啪搭的掃進人堆裡,管他死人活人。僅在一秒半後,背後一名聯邦軍將刺刀狠狠的扎透了他的胸口。刀刃還沒來得及拔出來,打在腦袋上的一槍立刻奪走了士兵的生命。也有一些擲彈兵還沒來得及開槍,立刻被踹倒在地上,蘭格特毫不吝嗇的送上整個彈倉!跨進王國陣地的聯邦軍運氣比較差,由於王國步槍班的掩護,很多人才剛著地就倒了下去。躍進王國軍當中的少數士兵卻取得了相當的戰果,讓一挺納克混進來的結果是賠上了整整一個伍!驚惶之中,有人開火了,除了打死了該名敵軍卻也誤擊了身旁的同伴。

  慘烈的抵抗讓漢佩爾少尉完全愣住了,戰鬥沒有持續很久,最後是王國軍勝出,聯邦兩個班被完全殲滅,代價是九人戰死、兩人重傷,輕傷者中有一名再也無法參與戰鬥。排長揮揮手,示意大家跟上,緊繃的神經讓他走起路來比剛剛快上許多。
  
  後頭的步槍兵們反而不急著跟上排長的腳步,她們爭先恐後的撲上去,開始爭奪聯邦的半自動步槍或友軍的皮諾。卡爾是一把很優秀的短步槍,作工精細、重量輕、射擊精度高、故障率低;但這並不是士兵們真正希望的,士兵們需要的是可以讓他們在殘酷戰場上活下去的武器。

  蘭格特半自動步槍固然沉重,托木也太長,對於個子嬌小的王國女兵相當不方便。瞄準上,使用的後瞻孔瞄準具和卡爾的開放式表尺照門截然不同,即使王國軍能很快學會這種瞄準方式,但離熟練還差一段距離。真正讓兩把槍差距最大的在於上膛,蘭格特因為是半自動步槍,只需要上膛一次。卡爾每射擊一發,就要退彈並壓縮撞針,這個動作需要一些力氣來完成。即使是體力較好的士兵,手臂在承受數十發子彈的反作用力和同等次數的上膛動作後,恐怕已經將氣力耗盡了,更何況先天上體力較差的女兵。

  韓瑟本來也想替自己弄一把衝鋒槍的,但女孩們的激烈爭奪讓他為之怯步。眼前的衝鋒槍被一個女孩撿走,沒想到她卻將好不容易到手的衝鋒槍給扔了。韓瑟興奮的跨向前,提起那把MP61衝鋒槍,但損壞的槍身卻又讓他失望了,槍機已經被子彈打了幾個洞。

  另一批聯邦軍據守著街角,兩挺納克正在那兒等著。頭一個王國突襲兵才剛露出上半身,直徑點三零英吋的子彈立刻朝他身上招呼,另外還伴隨著蘭格特的響聲。

  「停下來!停下來!」

  「是MG!別過來!」

  緊跟著的王國士兵發現不妙,連忙向後退,偏偏被自己人給擋著了。第三名士兵眼睜睜地看著同伴那矮小的身軀像破布一樣的被扯爛!子彈從側腹切入,貫穿了腹腔的臟器,將混著膽汁、胰液的鮮血,像潑墨那樣給灑了一地。雖然持續火力不如真正的機槍旺盛,但納克繼續肆虐,將牆腳都給打出了缺口,讓原本的垂直面突然變成不規則鋸齒狀。

  結構遭受破壞的牆角啪啦一聲坍了,被子彈擊中的碎石像火星一樣噴濺而出,雖然不至於有殺傷力,也讓幾個士兵發出疼痛的慘嚎。趁著灰土四散,一些王國軍見機衝過街道,驚險的過程讓人看了不禁要捏一把冷汗!

  「想辦法擺平那挺機槍,手榴彈!」漢佩爾大吼著。

  幾名士兵扔出木柄手榴彈,但看不見手榴彈的落點,幾響爆炸後,沒人能夠確定到能否解決那挺機槍。這時,落在後頭的步槍班才稀稀落落的趕到,有些人正等著試試剛剛才繳獲的半自動步槍,也有人覺得不順手,只好放棄這個念頭,重新拿起卡爾式短步槍。

  「別擠過來,是聯邦的機槍!」幾個士兵向後到者比了個手勢。

  「找別條路迂迴過去,從側面解決它!」

  一部分的士兵轉向其他通路,而漢佩爾排長則留在原處。蘭伯特下士判斷著機槍的可能位置,在週遭轉了轉,選定了一棟建築。

  「長官!」他的新班兵氣喘吁吁的跑來。「你走的太快了,姐妹們跟不上。」

  「抱歉。」韓瑟只能這麼說。

  「長官,你不必親自攻擊的,只要跟我們說一聲就可以了。而且你沒戴鋼盔,那樣做太危險了!」會讓這些女兵跟不上的原因是因為韓瑟一直在變換行進方向。直覺告訴他那兒可以找到有利的位置,但他依然是以步兵的身分在作戰。

  士兵們將他圍了起來,這讓蘭伯特下士感到有些緊張。
 
  「我……下命令嗎?」對內向的他,開口說話似乎蠻困難的,更別提大聲的下達指示,尤其士兵們用那渴求命令的眼光,讓韓瑟更加畏縮。

  「我有個提議。」他順著說話聲看過去,認出是剛剛在袋狼上和他交談的士兵。「打手勢可以嗎?」

  手勢?眾人將注意力移回下士身上。他先是想了一下,接著緩慢的抬起右手,指向身旁建築的二樓。女孩先是想了一下,接著恍然大悟,原來蘭伯特下士率著她們東奔西跑就是為了找一個能夠壓制聯邦機槍的高點!

  「暸解,佔領建築,摘下那個機槍陣地!」雖然她的聲音有些尖細,但每個人都確實聽見了。

  「依芙,乾脆妳來當副手好了。」大家交換目光,最後又將視線集中在韓瑟身上。

  「妳,名字?」他簡短的問了。

  「依耶芙特,不過叫我依芙就可以了。」她大方的向蘭伯特表示。

  「直呼名字?會不會太快了?」有人半開玩笑的這麼說,但被她一瞪,只得噤聲。

  簡單的解決這個問題後,就到了驗收的時候了。士兵們破壞房門,將沾染上塵土的靴子毫不客氣的踏在房間地板上。隨著踩上木梯的咚咚響聲,她們很快就找到了適合的位置。這棟建築的窗戶看出去,幾乎和敵軍機槍陣地平行,因此聯邦軍很難發現她們。那些南佬只顧著進行盛大的火力展示,完全沒料到自己已經成為靶心了。

  「先別開槍,等全部就定位。」聽見韓瑟說話,依耶芙特詫異地轉過頭。原來他不是不敢說話,而是聲音不夠宏亮。

  「先別開槍,就定位!」她立即覆頌下士的命令,並確定三個房間中的士兵都聽到了。

  她自己也瞄準了一個敵人,那是其中一個操作支援步槍的聯邦士兵。雖然距離不到一百二十公尺,但沒有依托,僅憑著抖顫的雙臂並不容易瞄準。敵人的身影在表尺照門中晃啊晃的,一個不小心就失去良視距了。
 
  「放鬆。」蘭伯特下士在她背後說著。

  他走向前一步,緊貼在依耶芙特背後,雙臂環著女孩,將她的姿勢稍稍做了修正,將木托確實的抵住肩窩,不過也小小地驚動了這位上等兵。

  「手臂太僵硬會抖的更厲害。」韓瑟小聲的說,並放開了女孩。

  依芙深吸了一口氣,沖淡那緊張的情緒,接著,她扣下了扳機。卡爾的後座力對於女兵還是偏強,即使有了新型防火帽,火藥的反作用力依然讓槍口抖地向上一抬。其他人也跟著開火了,她重新確認著目標,發現那名士兵將頭側向一旁,死了。

  是我打中的嗎?

  她選定下一個目標,但對方已經發現這個位置了,從照門那狹小的世界裡可以清楚看見對方舉起了步槍!

  碰!

  直接在耳盼爆開的槍聲讓右耳瞬間失去聽覺,她明顯的見到子彈打在敵人臉上,漸出一圈液體,蘭伯特下士的槍法簡直準到有點誇張。

  幾個聯邦軍叫喊著,開始逃跑。依耶芙特瞄準正在逃跑的士兵開了一槍,不過子彈只在他的腳邊濺起灰塵。陸續有二、三人開槍,但那個好運的士兵都躲過了,很快的消失在牆角。

  「聯邦軍撤退了,轉移陣地!」依芙打算離開射擊位置的時候,那個士兵卻又出現在她的視野中,他到底想要做什麼?基於好奇,她沒有馬上開槍。聯邦士兵跑回機槍陣地,以笨拙的動作將支援步槍扛起來。

  「別讓他把機槍拿走,射他!」她拍拍身旁的士兵,接著向敵人開了一槍,這槍仍然沒打中。

  幾個王國士兵回到窗邊,正準備要射擊,但牆角露出的聯邦軍開槍反擊,將她們逼退。眼看敵軍只差幾步就要逃走了,韓瑟連忙拉開槍栓,偏偏子彈退不出來!

  滑殼?他重複了數次退彈的動作,但抓彈鉤依然沒有發揮功能。身旁另一個士兵見狀,大膽的將上半身露出窗外以取得更好的視野。她的射擊讓那名扛著機槍的士兵摔倒在地,沉重的機槍也跟著脫手。對方一手按著大腿,一手仍試圖將機槍給拖過來。

  「再一槍!」

  韓瑟轉過頭,不經意的看到女孩被擊殺的瞬間。建築底下藏著幾個聯邦士兵,其中一人向她開槍,子彈由正下方打碎了她的下顎,將牙齒蹦進該名擲彈兵的腦袋裡,最後彈頭才鏮的一響自鋼盔頂部爆出血坑。

  「天啊!」依耶芙特連忙抱住向後倒下的同伴,從頭顱灑出來的血漿在她的制服上拖出一道紅色泡沫。

  「把她放下,她已經死了。」韓瑟提起她的領子,硬是將依芙拖開。聯邦軍以壓倒性的火力優勢攻擊這個位置,甚至可以聽到子彈打進窗檯的聲音。

  「放開我!」她掙開下士的手,壓低身子向前爬過去,從戰友頸子上掰下半面兵籍牌。子彈在身後的牆上鑿出一個個的孔洞,在外緣留下一圈片狀木屑,成為包裹著彈頭的屍坑。經過一番折騰,兩人才撤出該建築,回到平地上繼續戰鬥。

  機槍被擺平後,友軍也開始迅速行動。突襲兵向前挺進,開始掃蕩剩餘的幾個聯邦士兵。透過皮諾那簡單的照門,飛行的子彈迅速的與目標交會,在牆上抹上紅色塗料。較遠處的敵人開槍還擊,由於王國軍一下子湧入太多人,子彈隨機的在士兵當中挑選出受害者。

  暴露位置的聯邦士兵遭到衝鋒槍猛烈還擊,但一百公尺的距離顯然太長,槍機的猛烈運動讓彈著灑的七零八落,僅能揚起大量塵屑。地上匍伏的聯邦士兵將機槍轉過來,對準了快速逼近的王國士兵,但之前的重摔讓槍機卡住了,怎樣擺弄也無法擊發。

  其中一個王國士兵重重踏在他的手腕上,將鞋跟一轉,數根指骨被抽離臼位,發出令人悚然的哀嚎。刺刀的尖鋒破開卡其色制服,穿透內衣後切進了皮膚,薄薄的刀刃被收縮的肌肉緊緊咬住,未經開鋒的刀脊憑藉著蠻力絞開體組織;臉孔糾結成一團的聯邦士兵連哀嚎都變得寂靜無聲,猛力呼吸一口後就斷氣了。

  抵達巷尾後,一名王國士兵壓低身子,小心的探出頭。前方是三具聯邦軍的屍體,之後又是另一條街道。街道尾端倒著一個敵軍,就在他正打算確認那是死是活的一剎那,一發子彈命中了他的頸子。

  「敵軍!」身後的友軍將猛咳血的同伴給拖回來,另一名持蘭格特的王國士兵衝出去,呈高跪姿瞄準,對著目標開了幾槍。目標沒有動靜,在王國擲彈兵尚未能夠驚訝之前,旁邊的屍體朝他開了三槍,但更多的擲彈兵湧出。那偽裝成屍體的聯邦士兵急著想逃跑,他才剛從地上爬起來,立刻被子彈給掀倒,按住自己的手臂呻吟著,王國軍又多補了幾槍了結他的生命。

  不知從哪兒趕來的友軍部隊如同病毒般侵入,擴大這個傷口。王國軍利用堤道架上了一挺雷文,儘可能壓制住由南岸不斷增援的小股部隊,這樣一來就有足夠的時間將北岸的聯邦軍全數殲滅。

  「那邊!朝那邊開槍!」射擊助手讓右手托著彈鏈,左手掌指向正要過橋的聯邦軍。

  機槍手順著他指示的方向做了一次掃射,強勁的反作用力讓槍腳架震動著,將堤道刮出兩條石料的原色。飛竄的火線逼退一群小聯邦軍,另外幾個不怕死的傢伙試圖朝機槍還擊,機槍手直接利用曳光彈校準,子彈和軀體交會。

  「彈藥我放在這兒!」提著彈藥箱的友軍將金屬盒扔在地上。

  「謝啦!」射擊助手的耳朵嗡嗡作響,但她以直覺詮釋了友軍的意圖,並向軍道謝。彈藥箱不需要打開,直接從側面的開口拉住橡膠條,將彈鏈給扯出來。子彈互相撞擊著,發出鏗鏗響聲,隨後很快的被擱在進彈鉤上。

  「等等!那是什麼?」另一名友軍拍拍射擊助理的肩頭,指著聯邦陣地。她和機槍手一齊轉過頭,只看到一大團煙霧挾著熱氣,接著就失去知覺了。

  倖存者試著從地上爬起來,發現下半身已經被絞個碎爛。她大聲哭叫著,揪著身旁的戰友,卻沒有注意到他們都死了。一個擲彈兵小心踏過屍堆,取走寶貴的機槍,絲毫無視傷者的存在。

  「注意!是聯邦的戰防火箭!」一名擲彈兵士官大喊。
 
  傷患用盡餘力,扯住士官的衣服下襬。那名士官盡量安撫著對方的情緒,一面從槍套裡取出尼爾。女孩薄弱的意識已經了解到自己的命運,她更大聲的哭嚎著,甚至試圖奪取士官的配槍。然而,他只是無語的遮住女孩的雙眼,同時將子彈送進她的腦袋裡,結束那殘忍的掙扎。

  「你在做什麼!」附近的友軍同屬一個擲彈兵排,自然熟識的朋友也不在少數。一個突襲伍的士兵扣住衝鋒槍快步走過來,但立刻被其他同伴給制止了。

  「那種傷勢是沒得活的,請妳稍微冷靜思考。」士官關上尼爾的保險,將手槍收起,毫不在意槍管沾上的血跡會損害皮製槍套。「烏莉歐德,我認為妳無法繼續作戰,請繳出妳的武器。」

  被喚作烏莉歐德的女孩憤怒的將皮諾解下,交給身旁的同伴。

  「那你要我做什麼?」幾乎是挑釁,她惡狠狠的質問著。

  「做妳能做的。」另一名步槍班的士官開口。

  「有姐妹受傷了,需要有人將她們帶走。」他身旁的女孩指著先前經過的小巷,那兒躺著三四個正等待救援的傷患。

  「我做。」烏莉歐德盡量使自己保持理智,她抹去眼角的眼淚,跑向需要她的地方。

  「下士!」漢佩爾少尉突然從反方向出現,也就是聯邦北岸陣地的方向。這讓大家感到疑惑,難道北岸已經肅清了?

  「恩格斯中尉陣亡了。」他語帶嚴肅說。

  「什麼?」除了一絲疑惑,韓瑟下士並沒有表現出其他情緒。

  「第一排的袋狼被反戰車火箭命中後爆炸,中尉遭到波及,他們正準備撤退。」

  「撤退?我們好不容易才奪回北岸啊!」士兵們抗議。

  砰轟!

  遠處突然發生爆炸,一堵磚牆隨著大量的灰塵垮了下來。

  「什麼?火箭嗎?」漢佩爾很快就否定了這個想法,因為他聽到了履帶聲。

  「撤退!撤出瓦格納!」

  擲彈兵開始奔跑,幸好戰車並沒有打算要過橋。韓瑟回頭望著南岸的方向,那裡正湧出大量的步兵,以及長長的砲管與前車體。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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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3823 [同人板徵文] (連載中)Another Warfare

作者: grigo2009 年 10 月 18 日 - 下午 03:35

    Another Warfare 02

  十月十七日,漢密斯王國境內,靠近威西尼亞國境。

  裸露出金屬灰的一雙機翼,將氣流從中劈開,以八架P-66雷霆式戰鬥機排列而成的兩個倒V字掠過地面,伴隨著強勁氣勢的陰影瞬間將乾草原壓塌。成簇地雜草倔強的直起腰,重新指向天空,看著兩個機隊在空中拉高。

  從車陣中響起了各式輕重兵器的開火聲,但雷霆式快速地離開,接著從道路尾端出現。六挺點五零英吋重機槍瞬間掀倒了無數的敵人,王國步兵只能見到一大串金光灑下,接著成群地被撕裂。翼下巨大的輔助油箱紛紛投下,雖然比不上真正的炸彈,但數千磅的燃油依然掀翻了裝甲車隊。火焰高高竄起,甚至,飛行員不需要回頭,從玻璃艙罩上的燦金色餘暉便能清楚地感受到能量之美。

  王國步兵們無助地被火燄吞噬,一個個人型火炬四處移動著……第二批投彈的聯邦飛行員嚥了口唾沫,強迫自己將注意力從地表移開。

  他們完全沒有察覺,那遠空中的四架JW-99『飛燕』戰鬥機


  「戰精領隊,這裡是風精小隊,我看到七架。」數了數在低空快速移動的十字機影,風精靈如是回答。

  「我看到八架,請確認。」耳際傳來長機那渾厚、可靠的男性嗓音。

  「奇怪……」風精靈帶有疑惑的語氣有著說不出的可愛。

  「大姐,有一架落單的在你們正下方。」駕駛著戰精靈二號的艾莉卡笑了笑,接著做出說明。

  「哦?」

  「是戰鬥機,飛的還真低。」依照著機身與機翼比例做出的判斷,戰精靈領隊做出了結論。「敵機是我們的兩倍,而且也是高速機,必須在第一輪就宰掉一半,否則會很棘手。」

  「收到,各自選定目標,一擊脫離。」風精靈頓了頓,接著說:「海勒,帶好你的小妹妹喔。」

  「不用妳多管閒事。」艾莉卡嗔怒的反擊,惹來長機海勒中尉的大笑。

  艾莉卡.迪倫凱爾少尉保持著速度,準備在第一輪的攻勢中徹底瓦解對方的編隊。她盯上了一架剛剛結束一輪俯衝掃射,正準備爬升的雷霆式,敵機將機尾對著她,似乎完全沒注意到王國空軍的存在。

  閃動著藍色的大眼睛,努力捕捉正在爬升中的機影。為了進行對地攻擊,P-66將速度放的很慢,慢的像一隻鴨子飛上天。要擊落眼前的敵機並不需要多大的難度,她抓準時機,將瞄準點指向敵機的前方,接著扣下扳機。

  機砲發出沉悶的響聲,而JW-99快速的越過敵機上頭。艾莉卡將機身向右一翻,轉頭確認著戰果。P-66解體的機翼在空中散開,過低的高度讓駕駛員還沒來得及反應就一頭栽進了土裡。

  「耶!打到它了!幹掉一架。風精靈領隊,確認擊墜。」風精靈愉快的哼著小調,讓飛機隨著旋律優雅起舞。

  「這裡是戰精靈隊長,目標擦傷。」相隔不到幾秒,長機海勒中尉也回報了。

  「戰精靈二號,確認擊墜。」聽到長機回報後,她機械性的回覆著,同時拉動操縱桿。

  「戰精靈領隊,看來你今天狀況不太好哦。」風精靈故意刺激著海勒中尉,但中尉並沒有答腔。真是不好玩,過去的海勒都會找藉口搪塞,那種正經八百卻又漏洞百出的理由可是風精靈的一大娛樂啊!可惜最近二個月來這傢伙卻總是死板板的…愛徳雯娜尚尉像是得不到糖果的小孩般,發出失望的嗚咽聲。

  「爬升,再來一輪,這次要徹底解決他們,戰精二跟上。」海勒中尉的語氣有說不出的威嚴,艾莉卡忍著回頭確認戰果的興頭,勉強自己跟上戰精靈的腳步。

  安札特.海勒,這是那個男人的名字。那個總是嚴厲的教訓自己,在飛官間卻常常被拿來開玩笑的戰精靈領隊。

  少尉找到了自己的小隊長機,跟隨對方爬升,稍微放鬆了一下心情,突然想到己方還有一架沒回報。「風精二呢?」她轉過頭,從座艙罩看出去,「風精一,風精二沒在你後頭!」

  「風精二,這是風精一,快回來!」艾莉卡深深覺得,風精靈隊長的命令沒什麼魄力。

  「我打傷他了,只差一點,再給我幾秒!」風精二任性的偏離了隊伍,追趕正試圖脫逃的獵物。

  「不准!馬上爬升,跟上隊伍。」海勒中尉嚴厲的訓斥著,但風精二顯然沒聽進去。

  「再幾秒就好……」

  艾莉卡先確認自己航線,穩穩的跟著長機爬升,抽空回頭看向低空。一個小小搖晃的十字後頭跟著另一個十字,它後頭又跟著另一個。

  「風精二,小心後面!」她驚叫。

  後兩架飛機幾乎同時開火,受傷的聯邦P-66開始起火燃燒,冒出熊熊黑煙;但後頭一道道的火線卻同時擊中了風精靈二號。

  「這裡是風精二,擊落…尾舵失效了!尾舵失效了!我沒辦法轉向!」

  其實不是尾舵失靈,而是整片被重機槍削掉了,還有襟翼也是。狄倫凱爾少尉驚訝的看著JW-99撞上前方的聯邦戰機,兩架同時在空中炸開!

  「風…風精二墜毀了。」她喃喃唸誦著。

  「媽的,愚蠢的菜鳥!」無線電中傳來海勒中尉的咒罵聲。風精靈領隊則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靜靜的飛行著。

  靠著寬闊的機翼,JW-99輕鬆的攀上天際。唯有高度才是飛燕的王牌。聯邦軍的新戰機靠的只有速度而已,爬升力是遠遠敵不過王國戰鬥機的。

  偷偷瞄了一眼正在攀升的氣壓高度計,經過數分鐘的爬升,JW-99已經到達了三千五百公尺左右的高度,但現在還不能回頭。過度急躁將會使自己踏入危險當中,必須誘使聯邦戰機深入空中,好好的告訴那些外行人誰才是這片天空的主人!

  直到逼近五千公尺,飛在前頭的戰精靈領隊才開始轉彎。艾莉卡踩下方向舵,操縱桿向左打,讓機身很快的迴轉,掉頭迎擊追趕而來的敵機。果然和以往的預測相同,P-66藉由其高加速性能,已經到了她們的下方,然而高度還差上一截。似乎是發現頭頂上的敵機掉頭了,P-66機群分成左右兩隊,將機首拉高,轉向王國戰鬥機所在的方位。

  事實證明,這些聯邦飛行員太缺乏經驗了。雖然JW-99在掉頭的過程中喪失了不少速度,但艾莉卡輕輕將操縱桿一推,機體的俯衝很快的讓空速記轉回應有的水準。而轉向又同時進行爬升的P-66戰鬥機,反倒犧牲了速度優勢。

  JW-99伴隨著狂嘯聲切下,打算以一個大角度的攻擊扯爛P-66鐵灰色的機身。但對方駕駛並沒有她想的那麼無能,P-66努力將機首迎向艾莉卡,過快的相對速度讓她沒有把握能夠命中。

  兩架戰機擦身而過,雙方都沒有開火。飛行員最忌諱由正面迎擊對手,因為擊中對方和被擊中的機率各是一半一半;就算開火先擊中對方,也不能保證能閃掉對手的殘骸;艾莉卡不想冒著被六管重機槍擊中的風險,相信對手也不會想嚐嚐看大口徑機砲的滋味。

  少尉用力的拉起操縱桿,試圖回到足夠的高度。她回頭確認敵機的相對位置,發現P-66已經做出了半個歪斜的縱向迴旋,正準備發動攻擊。事實上敵軍飛行員太過心急了,撇開後側方的困難攻擊角度不談,而且還沒到定位就開火。但艾莉卡也因為無謂的擔心,而放棄了繼續爬升的念頭:JW-99寬闊的機翼會是個相當誘人的靶子,她不敢冒這個險,只好向右側滾轉避開。

  曳光彈迅速的掠過,在空中拖出數條流星,同時讓艾莉卡大致可以猜到對方的位置。真糟糕!早知道就不要這麼做了,同一高度的JW-99是處在劣勢的啊!現在敵機取得優勢位置,那架雷霆將上下顛倒的機身翻正,再猛力拉起機頭,咬住了飛燕的尾巴。

  「戰精二,小心你的六點鐘!」

  長機的提醒讓她覺得很無意義,更讓她懶的回應,腦中想的全都是所學能應付當前狀況的行動。長機難道完全沒有接敵嗎?怎麼還能看自己在幹什麼,如果真沒事情,還不如趕緊過來幫她一把。

  她將操縱桿一口氣拉到底,藉由優越的爬升力,很快的將兩機距離拉遠。從駕駛艙向外望,可以瞥見六道曳光彈的火線從附近掠過,但很快就止住了;她大膽的壓低機頭,果然敵機和她預料的一樣,已經越過她的位置,飛到她的前方去了。少尉沒有放過這個機會,由後上方快速的逼近對方。

  聯邦飛行員注意到自己被咬住了,立刻向右翻轉,打算靠著P-66的旋迴性能繞到她的攻擊死角。但艾莉卡藉著俯衝而下的高速,早一步迴轉了戰機。聯邦飛行員大概是之前越過JW-99時稍稍收緊了節流閥,打算來一個小弧度的轉彎。當他發現敵機已經早一步掉轉機頭時,心中的鬼點子使他犯下了致命的錯誤!他將節流閥收的更緊,希望能慢個幾秒鐘完成轉彎,如此一來就可以讓P-66落在敵機的正後方。沒料迪倫凱爾少尉早就等這個機會很久了,已經早一步收緊節流閥,並且寬闊的翼面在迴轉時也成為了額外的減速板,P-66仍然越過了敵機,自行進入JW-99的射擊線上!

  在艾莉卡的眼裡,聯邦戰機以一種慢的出奇的速度從外側送上。對方一個左翻滾,打算逃離機關砲的射擊線,但還是太遲。二十公厘機砲撕掉對方的半邊翅膀,失去大半升力的P-66就這樣旋轉著栽了下去,這種情況下飛行員大概也沒辦法跳傘了。

  第二個擊墜了,一天之內的第二個,而且都是在自己努力下辦到的,心中的竊喜毫不害羞的流露在嘴角上。然而高興的時間還不足五秒,她再度拉起操縱桿,戰鬥尚未結束!

  「這裡是艾莉…呃,戰精二,我擊落一架!」

  「戰精二,妳的速度太慢了!」海勒中尉的語氣似乎相當不滿。

  我到底是哪裡惹到他了?一頭霧水的艾莉卡重新拉高機頭,抽空瞄了瞄空速記:不看還好,現在指針竟然掉到四百以下!難道剛剛的大動作把速度都給耗光了?

  「戰精二,妳快被纏上了,避開,避開!」

  艾莉卡回頭一望,沒發現敵機,甚至天空中也沒看到友機的影子。海勒中尉到底在哪裡啊?她將操縱桿向左微微一傾,這才看到底下正在兜圈子的幾個十字,海勒中尉在那裡面嗎?

  少尉讓JW-99一個左翻,準備來一個俯衝攻擊,但吵鬧的發動機運轉聲讓她嚇了一跳!艾莉卡看向右邊,只見一架P-66由機腹下竄出,伴隨著重機槍的射擊聲與她擦肩而過,後頭還拖著一大串的彈殼。好……好險。這可是來自視野死角的攻擊啊,剛剛竟然還毫無防備的露出機腹!幸好剛剛的左翻避開了攻擊,要是脆弱的機腹中彈就玩完了。

  一想到剛剛那驚險的場面,迪倫凱爾少尉頭一次暸解了什麼叫做真正的恐懼!她大口大口的喘息著,並試圖將那種討厭的感覺趕走。

  「戰精二,妳的呼吸過於急促,沒事吧?」海勒中尉這時正跟數架敵機接戰,但依舊能冷靜的注意到友機狀況。

  「中尉……我有點頭暈。」胸口開始有陣陣的疼痛傳出,艾莉卡難過的擠出了幾個字。「我……我想我的座艙失壓了。」

  「失壓?妳被擊中了嗎?」風精靈驚呼著。

  電訊中傳來更加急促的呼吸聲。艾莉卡將氧氣罩扣上,並扭開氧氣瓶的閥門。天空彷彿在旋轉著,她已經漸漸的分不清楚哪邊是地面了。JW-99發出俯衝的風笛響,自海勒中尉附近擦過。

  視野中的一架P-66見到艾莉卡座機似乎失控了,連忙跟了上去;海勒中尉只得放棄眼前的目標,將操縱桿向前急推。

  「戰精二,妳在幹什麼!」海勒中尉突然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媽的,拿掉妳的氧氣罩!艾莉卡!」

  「我不能呼吸……中尉。」從劇痛的肺部擠出幾個字後,氣息漸漸微弱。

  「拿掉氧氣罩,妳沒有失壓!」接著他又補充道:「這是過度換氣!」

  艾莉卡取下氧氣罩,摀住自己的口鼻。約莫過了數秒,胸口疼痛感果然減輕了許多。忍著暈眩,她舔了舔乾澀的嘴唇,重新握住操縱桿。

  飛燕將雙翼一振,重新飛了起來。

  機身歸正的一瞬間,脆弱而毫無防護的上半部,尤其是駕駛艙,徹底暴露在聯邦飛行員的面前;擁有巨大機身和機翼的JW-99,如同一隻癱在地上的肥蝙蝠。聯邦的駕駛員緊抿著嘴唇,即將擊落生平第一架敵機的初刻,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歡愉。

  去死吧!

  戰鬥機被槳軸機砲擊中,彈頭攜帶的強勁動能,讓機身像玩具一樣被扯爛,最後在空中爆散。

  「戰精二,妳沒事吧?」海勒淡淡的語氣傳來,彷彿一切的事情都沒發生過。

  「我想我沒事了,真的。」艾莉卡完全不知道海勒中尉替她做了什麼,她才剛剛從暈眩中恢復知覺。

  「爬升,跟在我後頭。」戰精靈領隊高高拉起,朝著天上那盤旋中的小點前進。

  「這裡是風精靈,我被三架纏上了!」她語帶緊張的說著。三架P-66各自從不同角度追逐著她的戰機,風精靈領隊只好犧牲高度以換取迴避空間。

  「撐著點。」

  「呃啊,我被擊中了!」

  重機槍擊中風精靈的座機,但JW-99硬是靠著堅實的機身結構挺了下來。聯邦飛行員對於P-66的火力還頗有自信的,沒想到對方的防護能力竟然如此優秀!

  P-66緊緊的咬著對方不放,他瞄準了敵機,開火,但JW-99突然一個轉彎避開了。聯邦飛行員也跟著將操縱桿向右斜推,接著踩住方向舵踏板,偏偏JW-99又一個左翻閃過。

  P-66的速度終究比較快,兩架戰機的距離快速拉近,最後在JW-99的一個滾轉後,聯邦飛行員失去了他的目標。

  他回過頭,正巧看見一架JW-99從雲層下方衝出。本來以為對方爬升太快,逮不到那架敵機,沒想到又有一架獵物跟在其後,這下子可賺到了。

  「中尉,我被盯上了!」

  「戰精二,別理他,繼續爬升,沒有到足夠高度不准貿然發動攻擊。」

  「那風精靈領隊怎麼辦?」

  「這得靠她自己了,我們需要時間爬升。」

  艾莉卡回頭看著底下的風精靈,在空中來回穿插躲避兩架P-66的夾殺。噢,不,咬著尾巴的那架P-66似乎放棄了追趕她的念頭,準備下去支援友機了!從這個位置,風精靈會有危險!

  迪倫凱爾少尉咬著牙,決定替風精靈爭取多一點機會。JW-99停止了爬升,轉為平飛,讓原本打算放棄的P-66重新盯住了眼前的目標;六道凌厲的火線追上了王國戰機,而JW-99在喪盡優勢的狀態下,閃避著P-66的攻擊。

  「戰精二,妳在做什麼!?」

  「中尉,我能照顧好自己的。」

  她咬著牙,繼續和P-66搏鬥著。P-66優異的旋迴性能,總是能夠在她改變飛行方向後重新咬住JW-99的尾巴。雖然聯邦飛行員還沒能掌握好前置量進行射擊,但以他那種胡亂的掃射攻擊,JW-99被擊落只是遲早的事。

  得想個辦法……

  雖然很冒險,但或許有效。

  我該相信這架飛機嗎?或者,我能相信這架飛機嗎?

  她低頭看著儀表板,希望飛燕能給她答覆。當然,這是不可能的,她的理性告訴她胡思亂想是沒有意義的。

  所以說,這並不是飛機的問題,是她個人的問題。

  『艾莉卡…』她想起了海勒中尉的教誨。中尉修長的身影倚著他的那架JW-99,他披著舊舊的飛行員皮夾克,右手拿著一瓶酒。

  『戰鬥機最重視的就是高度和速度,以速度換取高度、並且以高度換取速度,隨時在這兩點當中取得平衡。不要迷信纏鬥,那只會讓妳活不到終戰。』海勒灌了一大口酒,仰望著日暮的天空。

  『雖然隊上是有個例外啦,不過我不希望妳去嘗試。』

  艾莉卡隨著他的視線,轉向機場跑道。愛徳雯娜上尉在那兒,難道說,海勒口中的例外就是她?

  『若是高度和速度都用盡了,那就祈禱妳的好運氣吧!』海勒中尉說完這句話,自嘲般的笑了起來。

  「中尉,就這麼一次。」她有點緊張的開口了。「讓我照自己的方式飛吧!」

  海勒中尉沒有答話,大概是默許了。否則,他還能怎樣?艾莉卡咬緊牙根,準備來一次大特技。JW-99降低了發動機的轉速,機首猛力一抬,拉到近乎垂直的高度。機翼成為了她的減速板,讓空速記的指針一個暴跌!

  重機槍毫不吝嗇的穿透她的機翼,讓JW-99發出一陣又一陣的哀號,最後由於速度太快,P-66如雷電般衝越了JW-99的上空。挺住了!這架飛燕,果然是很堅固的!

  她將操縱桿推到底,發動機一口氣開到最大出力,讓即將向下垂直掉落的JW-99從失速的邊緣硬是拉了回來。機首轉正的一瞬間,四門二十公厘機砲和槳軸三十公厘機砲齊聲發出怒吼,將彈雨灑向P-66單薄的機影。其實艾莉卡沒想過要擊落敵機,這種狀況下能救回自己的座機已經是奇蹟了,不知該說她好運還是聯邦飛行員倒楣,總之P-66整個散了架,摔進雲層後就消失了。

  一天三架!

  「真是不要命的打法啊,以後禁止妳這樣飛!這裡是戰精領隊,擊落一架。」海勒嚴肅的說著。

  「這裡是戰精靈二號,擊落一架。」她聲音中間雜著緊張與興奮的顫抖。

  「這裡是風精靈,剩下的那一架逃了,還飛的挺快的。」風精靈領隊輕輕的笑著,剛剛被三架飛機圍毆的經歷宛若不存在一般。

  艾莉卡將累癱的身軀貼緊座椅,讓全身緊繃的肌肉放鬆開來。剛剛用力過度,手指還會不知不覺的抽搐著,雙臂也是又酸又麻。駕駛艙的空氣說不上好受,氣壓似乎大了點,讓她覺得有點耳鳴。

  「等……等一下……」風精的發言似乎有些踟躕。「剛剛那架P-66好像折回來了?或者是另一架?」

  「什麼?」艾莉卡四處張望著,終於在遠端發現……兩個黑色的小點?
 
  「不對,應該是另一批。」海勒的語氣依然相當平靜。

  「只有兩架?」風精靈難以置信的問了。

  敵機回應了她的思考,真的只有兩架,兩架P-66戰鬥機。既然被發現了,那大概只有開打了,否則JW-99根本沒有機會甩開煩人的聯邦戰機。

  「大不妙啊,立刻爬升!」不等海勒說完,另外兩架JW-99已經拉起機頭了。

  「有些不對勁!」艾莉卡回頭確認著敵機的方位,卻發現兩台P-66拆散了隊形,一左一右繞了個大弧。

  「特殊塗裝機耶,好像遇到難纏的傢伙了。」

  眼力甚好的風精靈很早就發現了這一點,艾莉卡盯了半晌才發覺。那兩架P-66相當特別,機翼的翼尖是一截漆黑的塗裝,即使遠遠看起來依然相當醒目。

  「沒聽過聯邦有王牌駕駛員。」她回答。

  JW-99已經取得了有利的位置,分別朝兩架P-66俯衝而下。艾莉卡則是擔任後援,負責替中尉掩護後方位置。從她的角度,可以清楚見到兩架長機的攻擊。

  風精靈從高空衝下時,目標靠著優越的旋迴性能閃過了,沒有確切把握的風精靈急忙拉高機頭,中斷第一次攻擊;海勒中尉的座機朝著其中一架P-66撲了過去,但對方卻一個連續滾轉,讓JW-99撲了個空。既然已經被發現所在位置,對方能閃掉這一輪攻擊並不讓人意外。

  但令她難以置信的事情發生了!中尉的攻擊失敗,擦過P-66的一瞬間,P-66的滾轉向她亮出了銀色的機腹。這…這實在太誇張了,那名駕駛在連三圈的急滾轉後,還能夠掌握住海勒的戰機,P-66直接在機腹朝上的狀態下,直接向下俯衝咬住了JW-99!

  「中尉,他在你後面!」艾莉卡向下俯衝,追上了P-66。

  中尉的戰機開始採取迴避,但幾乎是同時的,只要海勒的襟翼稍有變化、尾舵一打,P-66立刻就會跟上。中尉的閃避動作其實並不差,艾莉卡甚至跟不上前兩機的動作!

  海勒做了個S型閃避加上桶滾,聯邦的P-66依然緊隨在後,這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因為聯邦戰機速度快,所以在追擊時常常不自覺的飛過頭。但這架P-66的駕駛,無論對速度或方向的掌握力都是一流的。在P-66將要逼進到致命攻擊距離的瞬間,JW-99做了個大迴旋,希望能藉由速差讓P-66鬆開嘴巴。但P-66靠著更大弧度的轉彎,重新讓JW-99回到了射擊線上。

  另一架雷霆追逐風精靈似乎只是假動作,逼走一架飛燕後,那架P-66立刻搶到海勒的逃脫方向上。或許中尉的位置沒辦法注意到,在這樣下去,他會掉進另一架雷霆的陷阱裡!

  「中尉!」

  海勒在最後一刻看穿了敵機的陰謀,使勁的將機頭拉高。艾莉卡原本想加催油門追上,要是P-66一拉高,就立刻加以襲擊。但兩架雷霆並不執著於追逐海勒的座機,切了個弧後開始收攏包圍網…

  「艾莉卡!」中尉大聲吼著,她這會兒才發現敵機的目標是自己!

  一陣機砲擊驅走了P-66,這兩架聯邦戰機毫不戀戰。風精靈飛快劃過,再度和敵機纏在一塊。

  「戰精二,盡速脫離交戰區,這是命令。」

  「中…中尉?」艾莉卡這才覺得自己很沒用,老是變成負擔。

  「再這樣耗下去,遲早會輸的。風精一,妳也別再耗下去了,妳打不贏他們的!」

  「還差一點……」風精靈固執地咬上一架雷霆,打算再度展開攻擊。

  「愛徳雯娜!」幾乎是用吼的,讓另二人都嚇了一跳。

  「……妳的體力底限在哪,我很清楚。艾莉卡交給妳了,我來引開他們。」

  「那你怎麼辦?」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風精靈領隊的聲音聽起來在發抖。

  「我會找時間跳傘。」

  艾莉卡掉轉機頭,脫離了交戰區。她頻頻回頭看著四架纏鬥中的敵機。其中一架退出戰鬥,朝著艾莉卡飛了過來。看來海勒正刻意將P-66引開,難道是要誘使P-66進入友軍防空砲的範圍?

  機群隨著距離淡開,最後,終於消失在地平線的盡頭。

  To be Continued…

  後記:
  如果說A.W.是風硝的野史,那麼精靈們就是野史的外傳。<被打飛~>
  精靈們的故事本來是會再另一篇小說中集結成冊的,只不過這一篇的空間與時間恰巧與A.W.交會罷了。
  • 1


#463742 [同人板徵文] (連載中)Another Warfare

作者: grigo2009 年 10 月 17 日 - 下午 11:42

  其實這是風硝的"官方"同人野史小說,算一算也是五年前寫的東西了。當然我對現在的自己比較有信心,只是拿得上檯面的作品正在角川審查中......反正大概也過不了初選吧!大家十二月左右就能看到了。這篇明年四月能不能寫完呢?當然是不可能啦~畢竟寫了五年都寫不完嘛XD
  順著塔奇大的號召,我只好拿出來獻醜了。這篇以前在舊論壇上有兩百三十的點擊次數,所以應該有那麼一點點人會覺得似曾相識才對,相關的東西不知道為什麼也出現在大陸的網站上,不過是舊版本。這次決定把文修一修拿出來貼,順便趁有空把坑填一填。新點子要拿來報明年的角川,舊作尚請海涵。主要目的還是利用BFX的大人氣增加曝光率,否則作品無人聞問實在孤單哪!

    由於再怎麼說還是同人,對本傳有興趣的請參照攻勢主義的公式連結:
    風中的硝煙

 導讀:

  本作中出現的交戰地圖:

文章圖片
  文章圖片v.s.文章圖片

    Breeze With Smell of Gunpowder : Another Warfare
    風中的硝煙: 另一場戰爭


    ACT 01 橋畔的瓦格納

  涼冷的溼氣襲來,避無可避,只好以纖瘦的軀體來承受這波攻擊。淡藍色的瞳孔中,映漾著危險的物體。她小心翼翼地穩住不時搖晃的船身,忍受著制式混合炸藥滲出的刺鼻氣味,以微微顫動的手指將導火索纏繞在炸藥上。

  眼前二十公斤的炸藥,若是爆炸會有多壯觀啊?她可是連想都不敢想!更別提所有炸藥都纏上了導火索,要是一個不小心,自己輕盈的身軀可能會飛的比教堂鐘塔還高!

  即使這已經是再熟練也不過的工作,接觸這些炸藥包依然感到不舒服。為什麼她會把弄著雷管與導火索,而不是織針與毛線球呢?要是回到家,母親會以什麼樣的表情看待她呢?一個已經習慣火藥與硝煙味的女孩?

  「芙黎,妳都弄完了嗎?」頭頂上傳來艾兒塔的問話。

  「差不多都完成了。」芙黎雅將雙手放進河裡搓揉著。水非常的冰冷,幾乎要將骨頭凍著,漸漸的,手掌已經變成一雙玉白。

  「別在那兒玩水了,趕快上岸,等我們把這座橋掀翻就撤走。」

  這座沒有名字的石造拱橋,服務人們這麼久,所得到的下場竟是被無情的炸毀!雖然很不情願,但這座橋關係著敵方裝甲部隊的轉進。只因為這樣的簡單理由,一個被造物就這樣失去了存在價值。至少…能讓替它裝上炸藥的自己,來觸動引爆器吧?

  轟!

  上頭忽然發出一聲巨響,打斷了她的思緒;船身一陣晃動,在水面上蕩出一圈圈的波紋。

  發生了什麼事?聽起來並不像她所熟悉的爆炸聲……是手榴彈?

  一連串自動武器的射擊聲回應了她的想法:有人哀號,有人哭叫,也有人咒罵著。橋上傳來軍靴踏過石磚地所發出的脆響,聽來相當急促。一開始只有一二人,然而更多的聲音正快速通過,看來是伙伴們的增援。

  「芙黎,是聯邦軍!該死,那些傢伙竟然趁霧偷襲!」艾兒塔激動的吼叫著。

  只靠一隻工兵部隊根本沒辦法阻止敵軍的進擊。很不巧,為了方便撤退,重兵器已經卸除並裝上卡車了。槍聲愈來愈密集,也愈來愈逼近,然而慌亂的她卻無法使小船前進,無論怎麼用力划,小船也只是在原處打轉……她環顧四周,但沒有任何人能提供援助。當初為了保險起見,設置炸藥的工作完全交給她負責,這是怕多人安裝引線時容易出錯。如今炸藥設置好了,卻沒人能幫助她離開這地方!

  艾兒塔呢?

  她想到了在附近的戰友,抬起頭,卻發現艾兒塔正握著一樣東西,沿著橋頭跑過去。芙黎雅用力蹬離了橋邊,想看看她在搞什麼。只見艾兒塔從地上抓了什麼……

  是電線!

  「艾兒塔……妳在做什麼?」女孩慌了,用幾乎快哭出來的顫音問著。

  「抱歉,芙黎……」說出那個名字時,對方稍微遲疑了一秒,「我們不能讓敵人得到這座橋。」

  殘酷的回答令芙黎雅的心臟緊緊地揪住了。在這名少女的面前,她那生死與共的戰友正拿著剪線鉗,將剝絕緣外層的銅線固定在引爆器的接頭上……

  「不!先把我弄出去啊!」

  艾兒塔的速度實在太快了,就在她哭喊的當兒已經接好了電力引爆器。

  「再見了,芙黎,我會記得妳的。」

  她不帶一絲猶豫地轉動了引爆器的開關──



  什麼也沒發生!

  經過了兩秒的呆滯,但什麼也沒發生!反而是一聲槍響後,艾兒塔軟軟的栽了下去。

  「芙黎……妳這笨蛋又沒把引線給接好……」

  她氣息微弱的咒罵了一句,橋邊鋪設的沙袋受到推擠紛紛滾落水中,艾兒塔也噗通一聲掉進了河裡。只一瞬間,綠色的河水快速染上一抹殷紅,混著泥沙,變成一種髒髒的顏色。

  腳步聲從橋的那邊過來了,而且不是王國長靴獨有的響聲。薄霧中,軀幹上半逐漸明顯,已經可以清楚的辨識聯邦軍的制式鋼盔,甚至,他們模糊的交談聲也逐漸轉為清晰。她小聲祈禱著,並緩緩將船划向岸邊。前頭幾個士兵快速通過,趕往橋的另一側支援,眼看小舟就快要觸及岸邊了……

  令人絕望的結果依然發生了,在橋邊留守的敵軍發現了她的存在。從這個角度向上看,只能看到鋼盔明顯的圓弧輪廓,底下的表情完全罩在陰影裡。他們是否正因為逮到了獵物而冷笑著?

  剛剛登上岸,芙黎雅立刻被一名聯邦士兵用力的砸了一記。堅硬的槍托重重擊打在她的背上,當場讓她撲倒在地。女孩噙著淚水,努力的想站起來,但不知是誰踹了她臀部,又讓她跌了一跤。士兵們肆無忌憚的訕笑著,其中一人粗魯的托起她的下顎。聯邦士兵有著乾淨整齊的面容,卻襯著一雙不搭調的齷齚目光。

  抵抗的槍聲漸漸微弱,看來工兵排已經完全垮了。

    十月十七日,威西尼亞北部,瓦格納鎮。

  這真是一個糟糕透頂的晨間散步。

  昨天夜裡起了一場大霧,這場霧濃的令人誤以為在小雨中沐浴。卡車的擋風玻璃被霧一碰,立刻凝出無數的小水滴。濃厚的溼氣,滲入了無線電機,並讓這批隸屬八十九步兵師的小夥子們完全亂了方向。聽到附近有反戰車砲的開火聲後,運輸卡車一致拒絕繼續前進,即使營長對他們大發牢騷。

  士兵們對此可是一點兒概念也沒有,總之士官們用一句迷路了就可以打發掉許多好奇寶寶。聽到這麼大一個營也能迷路的消息,班兵們紛紛張大嘴巴,有些人則樂不可支,認為今晚可以好好睡上一覺;畢竟長輩在小時候就告誡過了,迷路的時候不要亂跑,最好是等人來救。

  士兵不急,可急死了營長。等人來救?只怕到時候來了團長,那可就吃不玩兜著走了。於是特拉法松少校大手一揮,把士兵從車上趕下來,留下整車的行李,打算讓士兵們走到團部去集結,這大致上是詹姆斯中士所了解的現狀。

  冷霧飄繞著,隱約感覺到氣流癢癢的搔過雙頰。碧藍色的眼珠子朝向空中,卻只有朦朧的白。耳裡聽不見早晨的鳥鳴,取而代之的是沉悶,卻幾欲踏碎大地的靴響,在霧裡是如此地清晰。

  「我總覺得好像走在雨裡。」

  這牢騷來自綽號兔兔的副班長班尼狄克,那是一個中等身材,兩頰留著些許鬍渣的老成漢子。班長沒有答腔,只是將注意力放回前方,繼續朝著未知的目標前進。

  「我說啊,詹,像這樣走在路中央沒問題吧?遇到王國妞怎麼辦?」

  上等兵雷提用那渾厚的肩膀扛著納克支援步槍,走在隊伍最末。與許多稚氣未脫的青年兵比起來,即使是玩笑般的發言皆讓人感覺其威嚴。詹姆斯低下頭看看自己那整齊的野戰夾克,泛著銅嗅味的拉鍊與領口同高。相較之下,雷提任憑那沒有扣上的外套敞開,腰際和左胳膊下各圍繞著一圈彈匣攜行袋,將原本凌亂的衣著壓得更鬆垮。

  雷提那沒繫上的顎帶,在臉頰兩側晃啊晃地,一副吃這行飯很久的樣子。滿滿十二匣子彈竟然沒有將他壓垮,可見其身體是多麼強壯。

  「王國軍喔,向她們招手怎麼樣?」詹姆斯錯開視線,漫不經心的答覆。對方雖然只是個上兵,但要管理年歲較大的部下可真不是件易事。頂著不知從何而來的權力光環,強迫這些人執行連自己都認為愚蠢的命令……

  「去你的,我是很認真在發問耶。」雷提挑了挑眉尖,頑皮的笑著。

  腳下發出啪的一響,原來是踏到了樹枝。詹姆斯將視線導往前方,看看那些不起眼的小兵。視線只及二十步左右,之後的身形已經消逝在霧氣中,只有一頂頂制式鋼盔若隱若現的搖晃著。

  「嘿!」崔維斯一等兵岔話。「是不是該安靜點比較好啊,這裡是前線吧?」

  「拜託,這裡是聯邦佔領區,我們連前線都還沒碰到邊呢!」班尼無力的向這群傢伙重複解釋那套答覆。

  不過,他們那健談的班長沉默了。前線?一夥人接受了為期半年的訓練,被送到這全然陌生的地方,在大霧裡晨跑。他們一致地缺乏經驗,因為這是一個全新組建的步兵師。

  說也好笑,秋季的大規模作戰行動都快結束了,卻還急急忙忙送上這麼一隻部隊,深怕填戰線還缺人手似的。一路上,這群人連王國軍長的什麼樣都還沒見過。詹姆斯想起了營長特拉法松,那個臉頰老是繃得緊緊的少校。搭上前往威西尼亞火車前,營長還說秋季攻勢已經到尾聲了,說不定八十九師會在北威西尼亞駐防、過個聖誕節,等著王國簽下和平條約就可以回家過新年。

  大家都是這麼相信的,新聞不也這麼說嗎?聯邦六國的團結力量終於逼退了北方的王國侵略者,一步步解放受壓榨的人民。

  「嗚啊!魯尼,為什麼停下來?」走在最前頭的士兵突然打住,害第二名士兵撞扁了鼻頭。

  「詹,過來這裡。」

  「什麼事?發現敵軍?」聽得是另一名班長史汀芬的聲音,他向著聲音的來源回道。

  「有狀況,費老大稍早前被少校找去,不知道談了些什麼。」循著聲音來源,對方不出三秒就找到了詹姆斯。

  史汀芬領著他脫離隊伍,到不遠處的一簇樹叢裡。排長費爾登正罩著外套,和另兩名士官判讀著地圖。兩人緊跟著鑽進去,靴子和枯草碰觸,發出窸窣窸窣的摩擦聲。

  「諸位,我恐怕有不好的消息。」費爾登拿著蠟筆,在套著彩色地圖的透明防潮膠套上做了些記號。「剛剛營長和我們研究過了,顯然我們並不在往團部的路上。」

  「不可能啊,一路上沿著第七十二支線走的不是嗎?」另一名士官指著地圖上的七十二支線,該線從兵站出發,團部就設立在末梢。

  「嗯,偵查兵在前方發現了一座市鎮。我們還不清楚這竟是哪,這份地圖畫的並不是太精細……」排長無奈的說。「昨晚聽見了反戰車砲的聲音,這完全不合常理,七十二線應該是安全無虞才對。」

  「所以這兒並不是七十二線?」詹姆斯問。

  「如果是七十二線,應該塞滿了移動中的八十九師、大量的補給卡車和友軍部隊,偏偏我們走了整晚也沒看到任何東西。」其實用不著費爾登回答,大家都心知肚明,只不過沒有人提出來罷了。

  「根據偵查隊回報,前面是瓦格納鎮。」

  「有沒有可能是拼錯了路標?就我所知有些新兵的文法還頗差的。」史汀芬懷疑起這份情報的正確性,但排長立刻給他致命一擊。

  「小強納森把路標都拔來了,你想親眼看看嗎?」他頓了頓,然後拉高音量:「怪就怪在,瓦格納鎮明明就在那瓦河的另一岸。要嘛是瓦格納遷址了,否則就是我們被這份古董地圖耍了。」費爾登關掉手電筒,將地圖摺收放進文件袋裡。

  「有沒有可能我們夜行軍渡過哪處淺灘沒發現?畢竟一路上都濕濕冷冷的。」詹姆斯發言。

  「那你也太小看軍士長了,達利。」費爾登拍拍他的肩,一旁的姜軍士長也微微頜首。詹姆斯先是一愣,然後才了解排長話中的涵義。排副姜.麥道巴旺是雷貝馮海軍陸戰隊出身,自然對這方面是相當了得的。

  「如果地圖沒錯的話,恐怕我們被孤立在敵人戰線後方了;昨天夜裡聽到反戰車砲的聲音,看來那真的是王國陣地。」

  詹姆斯回憶起那讓人內臟翻騰的震撼感,不由覺得費爾登的推論值有幾分真實性了。難道……整營的弟兄們全孤立在敵陣後方?

  「上級認為前頭的小鎮可能駐有王國軍部隊,三位連長都贊成先設法奪取瓦格納鎮,再想辦法和友軍取得聯繫。」

  「奪下……瓦格納鎮?」眾人一時語塞。原以為大不了在敵區過夜吃早餐,沒想到卻演變成戰鬥?而且是,打從入伍以來的第一次實戰!

  「等等,他憑什麼認為我們能夠打下一個王國軍據點?」史汀芬連忙表示抗議,另兩名班長也點頭附和。

  「憑我們有一個營!」排長握緊拳頭,不動聲色的說道。「雖然是第一次上陣,但我對大家有信心。我們會輸給那群王國妞嗎?提起精神來,我們不但要打,而且要打頭陣!」

  鐵著臉的詹姆斯,帶著壞消息與沉重的步伐回到對伍上。出乎意料的,多數班兵反倒沒有他那麼緊張,有些人還興奮的發抖。簡單解釋任務以及重新分配彈藥後,一批批的聯邦部隊開始緩緩前進。

  對這道作戰命令還半信半疑的士兵們,一路上掛著笑容。大塊頭魯尼邁出腳步,背負著眾人對他的強悍印象,走在隊伍前端。他有點擔心,會不會大家都是裝做無所謂的樣子,其實心裡存著一份害怕呢?但既然成為軍人,一切就不一樣了,他現在是個男人,必須挺起胸膛走下去。魯尼輕輕偏過頭,瞥見那表現出眾、卻有點神經質的安斯艾爾,正露出兩列白皙的牙齒笑著。

  這讓他更加肯定:沒什麼的,所謂的作戰不過是軍官們在唬人罷了。

  不祥的事情發生了,走在後頭的安斯艾爾,表情像是被什麼揪住,逐漸繃緊的肌肉收起笑容,唇角還微微抽搐著。魯尼一陣心悸,他甚至以為自己快要死了!否則弟兄們怎麼會用這種送葬般的眼神瞪著他?

  直到安斯艾爾從他的身邊穿過,這個內心與外表不成比例的大個子才恍然大悟:弟兄們的焦距並不是放在他身上,而是更遠一些的位置。

  那是,一幢木造建築。

  尖聳的屋頂刺穿霧氣,就像魔法般,濃霧逐漸變的稀薄,將注意力集中後,可以辨出那簡陋的線條。褐色的木板、沒有窗、大約比二層樓稍高。除了尖屋頂,其它部份倒很符合他那來自諾威奇亞鄉下的印象,一棟栓養牲口、存放糧草的廄舍。

  這代表著什麼?

  這代表附近有聚落。

  這代表,前十來分鐘還是玩笑話的戰爭,即將真實的呈現在他們面前。

  班上最年輕的士兵凱爾夫,像是要捏碎雞蛋般緊緊握住步槍,將兩匣子彈顫抖地填入蘭格特步槍裡;其實身旁的同伴應該要阻止他的,那金屬機件上膛的喀啦聲打破了寂靜。

  魯尼克制住那股想扣下扳機的衝動。他很想,或許大家都想──對著那幢破爛的廄舍打完整整一匣子彈,再把全身的手榴彈扔過去炸它個稀巴爛。直到食指太過用力,讓扳機護弓在上頭留下一道壓痕,這名身軀魁梧的漢子才做出他第一個理性動作。

  由班長領頭,一夥人小心地接近那幢農舍、或廄舍什麼的建築。房子距離離他們尚有兩百餘碼遠,魯尼拿出過去的經驗,訓練場上幾乎聽不見兩百碼外的交談聲,或許裡頭的敵人並沒有被冒失的凱爾夫吵醒。

  由於側面的窗戶全是闔上的,也沒有後門,大概只能從正面出入。魯尼輕輕取下鋼盔,將耳朵貼在牆上,但沒有聽見任何人聲;只有氣流刮動木板,發出嗡嗡的震動。

  班長詹姆斯繞到正門,但不知道該不該進去。既然這附近有城鎮,王國軍大概不可能委身在又暗又小的農舍裡過夜。但要是有哨兵呢?抑或驚動了牲口呢?
就在猶豫的當兒,他的一名部下已經上好了刺刀。

  「艾爾?」

  安斯艾爾以刀尖輕輕頂開門板,沒有發出太大的聲響。他一面留心著可能存在的絆線或詭雷,一面挑著刺刀在廄舍裡巡了一遍。這並沒有花上多少時間,也沒有發現他期待已久的王國軍。

  跟在後頭的魯尼吞了吞口水,挾著步槍打量著四周。北國的廄舍為什麼會有二樓呢?他好奇的盯著木梯,將視線往上移動到整片的黑暗中。小時候在牧場裡幫傭的時候,記得家鄉的農舍都是平頂的,沒有二樓。難道威西尼亞會下雪嗎?所以農舍才要建成尖頂?

  「嘿,魯尼,過來一下。」安斯艾爾像發現了什麼,兩眼閃出亮光。

  魯尼蹴散乾草,來到安斯艾爾身邊。廄舍裡暗矇矇的,根本看不到什麼東西。只見艾爾微微彎下腰,用刺刀挑起了什麼東西,並將那東西湊近。魯尼原本認為那是塊破布,他回頭叫住雷提,後者則點亮了打火機。

  「噢,媽的!」

  那是一條繃帶,隨著搖曳的火光,不難辨出上頭的血跡。

  「你覺得……這會是多久前留下來的?」大塊頭開口了,不過嗓音卻出奇的細,完全配不上那比雷提還壯碩的身軀。

  「連隻蒼蠅也沒有,恐怕好些天了吧。」在他後頭的士兵將身子往前擠,卻感覺踩到了什麼東西。

  「這會是敵人留下的嗎?」被交談聲吸引而來的一兵崔維斯,好奇的摸了摸那條繃帶。觸感乾乾硬硬的,還些微有些粗糙。

  「沒有其它的答案了。」雷提移開腳跟,從稻草堆裡撿起一個金屬片。

  崔維斯接過那閃著銀輝的填彈條,和自己的一比。看來狀況很明顯了,那是一個比起蘭格特步槍所使用的,還要再短上一截的填彈條,一個五發的填彈條。

  這個發現讓突然變得異常沉默,連剛剛還泛著殺意的安斯艾爾也收斂不少。一道陰影突然遮住了門外的光源,大夥向外一望,從舉著衝鋒槍的身影認出他們的班長。詹姆斯也沒多話,大拇指向外一比,示意他們離開。崔維斯原本想讓班長看看那沾血的繃帶,但心念一轉,還是就此作罷。

  有沒有敵人,達力中士應該是最清楚的,不是嗎?

  原本還想讓中士分享這股緊張感的,但崔維斯隨後對自己的幼稚感到可笑。

  直到抵達城鎮邊緣,大夥都不發一語,連腳步聲也刻意壓低許多。

  迎著霧氣繼續前進,途中偶爾會和其他小隊擦肩而過。眾人不自覺地選擇穿過植披錯落的林地,而不是走在人為開發的路上。不久,一道矮籬擋住了去路,讓大家稍稍駐足了一會兒。

  跨過這道籬笆,是一大片毫無遮掩的枯草坪,寬度則一眼望不到邊。霧氣比起稍早,又更加薄了些,可以看見遠處的第二道籬笆。在更遠之處,也就是下一道籬笆後面,有龐大的建築群。

  這樣,就不可能偷偷摸到城鎮邊緣了。縱深如此規模的開闊地,要是有挺機槍在半途發動攻擊,那可是無處可躲的。就這麼一下子,越漸密集的聯邦軍出現在身邊,但沒人敢跨過這道籬笆。

  要是王國軍從對面看來,會是怎麼樣的景象呢?樹林裡步槍交錯,幾百顆頭顱晃啊晃的,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音;反倒是不尋常的靜寂,支配了所有人的感官。

  詹姆斯往兩旁看了看,沒人行動,於是他放大膽子,跨過了籬笆。彷彿這是什麼英雄事蹟般的,士兵們開發出窸窣聲,又很快的歸於沉默。

  那位中士並沒有如想像中那樣大步大步向前走,而是趴了下來開始向前爬。綠色制服或許不是那麼具有偽裝效果,但霧氣如濾鏡般降低了顏色的彩度。

  先發的那名中士爬了一半路,都沒有發生狀況。安心許多的士兵們紛紛壓低身子,接著順著地勢完全伏下,跟著動了起來。幾百碼的距離,倒也費了數分鐘才到對面。維持著匍匐姿勢,詹姆斯將身體隱藏在第二道籬笆後頭。草地的濕潤滲進了前襟,令班長打了個寒顫,衝鋒槍從矮籬的縫隙間穿過,將照門框住敵人可能冒出來的任何地方。右翼的另一批聯邦軍,由於前方有一排矮灌木作為掩蔽,已經率先跨過籬笆;沿著矮籬的第一陣線達到飽和後,後頭的聯邦軍便停止前進,在後頭的樹林裡觀望著。

  扣著M5A2衝鋒槍的指關節由於過度緊繃而泛白。在所有人就定位之前,他努力搜索著敵人的身影,但時間慢慢過去了,城鎮入口依然一點變動也沒發生。這名過於資淺的班長轉過腦袋,發現弟兄們正以同樣的眼光盯著他,兩三個人就這樣面面相覷了好一會兒。

  凱爾夫已經架著他的M64好些時候了,作為依托的肘部開始有刺痛感傳出。他率先鬆開僵持的肌肉,將臥姿緩慢的變換成側躺,讓受到壓迫的胸腔獲得可以換氣的空間。

  「凱爾夫,別那麼緊張。」架著支援步槍的雷提小聲安慰著新兵。

  「停!」詹姆斯迅速的一個握拳,示意大家閉嘴。

  一個人型輪廓無預警地浮現,讓大家的心臟差點蹦出來,幸好,沒有人因驚嚇而開槍。對方轉動著腦袋,將視線自左而右掃過,手中的步槍維持在隨時可以準備射擊的位置。

  王國軍!那就是王國軍!

  詹姆斯的心臟砰砰的跳動,太陽穴隨著心室縮放激烈壓迫著感官,使他有點頭昏腦脹;這名班長差點要伸手按住心口,迫使這種難受的感覺停下!還好,失去知覺的雙手仍死緊地握住衝鋒槍不放。

  那名敵軍尚未發現聯邦軍的躲藏地點,但從他緊張的神色,似乎感覺到附近有什麼東西存在。敵兵又看了看詹姆斯這個方向,接著朝另一班所躲藏的樹叢接近。

  詹姆斯緊盯著對方的動向,無奈視線被矮籬擋著了。他冒著被發現的風險,抓著木籬將身體撐高,卻依然只能看見那人的上半身。

  喀!

  木籬受不住詹姆斯的體重,應聲折斷!敵軍警覺回頭,步槍立刻就射擊位置。幸而躲在敵軍腳跟附近的的友軍敏捷,野戰刀一亮,下一秒那名王國士兵就被拖進樹叢裡。過了一會兒,友軍稍稍起身,對詹姆斯的方向比出大拇指,表示已解決。其實這名班長並沒有發現:他小小的失誤卻讓同伴有機會襲擊得手。

  才不到三秒,一道窸窣聲從後方慢慢爬近。從他手中那把和自己不成比例的M38步槍看來,這傢伙是連長直屬傳令兵強納森,也是I連公認的神槍手。

  「媽的,強納森,我差點就把你當王國妞轟掉了!」副班長班尼揮舞著納克向對方比劃,身旁的史考特一兵連忙按住他的槍背帶,以免扣環甩在白樺木托上發出過大的聲響。

  「嘿,戰友!」反倒是崔維斯很高興見到老同鄉,但強納森有任務在身,現在不是個串門子的好時機。

  「你這樣說也沒辦法啊,我天生個子小。」強納森緩緩爬到詹姆斯身旁,接著躺了下來,開始組裝瞄準鏡。

  「費老大叫我來支援你,他就藏在後面那道灌木裡。」他仔細的將瞄準鏡安置在鏡座上,接著鎖緊螺絲。

  「哪道?」崔維斯回過頭,看著強納森的來向,但啥也沒看見。

  「大概被霧遮住了,沒關係,第一陣槍響整個排就會過來。連長的計畫是從正面將敵軍趕往獵殺場,接著第二排的弟兄們會把敵軍都料理掉。」

  「只要負責先發吧?但為什麼是我們呢?」詹姆斯一臉狐疑的問。

  「你剛剛的表現可是讓大家印象深刻呢!」強納森所指的,是長官們見到一名班長勇敢率領大家前進這個舉動。

  「我們才一個班吶!」他當然沒想到一個跨欄動作會造成這麼多麻煩。「如果敵軍不是跑向獵殺場,而是朝這裡開槍呢?」

  「所以我才會在這裡啊。」強納森一副若無其事的調整著瞄準鏡的焦距。「安啦,整個排都會提供火力支援的,機槍就在我們後面。」

  「你現在才弄沒問題吧?」班尼一臉狐疑的盯著那把無辜的M38狙擊步槍。

  「近戰啦,弄小倍率就好了。放心吧,兩百碼內不會失手的!」強納森這傢伙最常掛在嘴邊的就是『One Sight, One Kill.』,只不過實際情況如何,大概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鎮上的建築清一色全是磚造房舍,而且每棟都有不短的歷史。由土黃色牆磚砌成的建築看似堅固,然而只要結構被破壞就會整面整面地倒塌。這類城鎮在聯邦炮兵肆虐後,往往會成為一大片瓦礫堆。

  詹姆斯甩甩頭,拋開一路上對此類建築的印象。

  「二十多個,沒有機槍。」

  「第二排呢?」身後的雷提挨近,然而還是無法取得較好的視野。

  「別擠過來啦,他們在對面。」詹姆斯用肩膀把雷提給頂了回去。

  「你還等什麼?」這下換調整好步槍的強納森催促著班長了。「上啊,快上。」

  「噢,真的是瘋了……」詹姆斯呻吟著。他看向側翼的第二排,他們正挨著低矮的院牆往獵殺場,也就是王國軍完全暴露的側翼移動。約莫半分鐘後,第二排有個人影探出來朝詹姆斯揮了揮手,並以四指劃出一道射擊火線。

  「我想他們好了,接下來就看我們的了。」詹姆斯對著弟兄們說。

  「聽好了,待會開槍不求打準,但求把對方鬧的雞飛狗跳。」這話引來安斯艾爾一陣竊笑,班長白了他一眼,接著繼續下令。

  「雷提和班,你們兩個時機一到就衝出去,我要最猛烈的壓制射擊;好,大家上工吧,移動到那屋子後方。」

  確認大家都聽懂後,詹姆斯一個小跑步,前進到城鎮邊緣的第一棟建築後方,抵達了轉角處的射點後,一個招手,整個小隊緩緩移動到他的身後。詹姆斯達利中士此時已經忘卻了那該有的緊張,他只是單純的專注在眼前的行動上。或許,哪天回想起來,詹姆斯會認為值得嘉許這份鎮定。

  衝鋒槍照門左右緩移,對上一群毫無防備的王國軍;從擱置在地上的裝備看來,她們應該是工兵或類似單位。他這麼想著:難道八十九師在榭櫟斯特郡訓練基地時,也是像那樣凌亂不堪嗎?戒備還真鬆懈,沒有哨兵、沒有機槍、沒有巡邏,看來這些王國兵們可能只是普通的工事部隊。工兵竟然被留在部隊的最後方,這意謂著什麼?難不成他們還想蓋要塞?

  「凱爾夫,給我你的手榴彈。」

  「噢,當然好。」凱爾夫放下步槍,小心翼翼的從懷中掏出手榴彈。那是一枚異常完好的破片手榴彈,有著金屬鑄造的外殼與龜殼般的紋路。只不過……這顆手榴彈完好的太過份了。

  「待會爆炸後,全面開火吸引他們的注意力……真是見鬼了,你還沒拆啊?」盯著那顆連橘黃色安全膠帶都還沒撕下來的完整手榴彈,讓班長一陣錯愕。

  「我才不想把拆了膠帶的手榴彈放在口袋裡。」凱爾夫頂了一句,讓眾人一陣愕然。

  「刺刀借我一下。」

  「呃……我的刺刀還沒開鋒。」凱爾夫怯怯的回答。

  「噢,真該死。」為了怕撕膠帶的聲音驚動敵軍,詹姆斯只好抽出自己的野戰刀,輕輕的劃開安全膠帶;至少,剩餘的部份不能干擾到握把保險的運作。

  「你自己明明就有刀!」班兵小聲的抗議著。

  「去你的,那是切麵包用的,現在沾了這種黏糊糊的鬼東西!」班長揮舞著野戰刀,展示著刀刃沾上的劣質橘黃色染料。

  他將手榴彈稍稍拋起,在確定側翼的友軍點頭應答後,才拉開保險栓,做好投擲的準備。大概強納森已經向各排傳過令了,由詹姆斯這一排作為先攻,看來在這場小行動中應該不會有什麼差錯。

  這枚劣質手榴彈的彈體握起來很不舒服,感覺有稜有角的,沒比碎玻璃好到哪去。詹姆斯對投擲沒有什麼把握,他決定採取較保險的下拋。握把保險彈起,發出乒聲,手榴彈以一個低矮的弧度砸在那群王國兵的腳邊。

  爆炸伴隨著慘叫聲響徹了整條街。

  就在蘭格特步槍的怒吼下,沒被手榴彈掀翻的王國軍開始逃命。地面上、牆上,甚至是敵軍身上清楚的浮現子彈劃過的印記!地磚被擊碎,小石塊和明顯別於霧氣的塵柱在敵人腳邊濺起。雖然準頭很差,比在訓練場打靶還差的遠了!

  雷提和班尼迪克立即飛奔出去,快速臥倒在路面上。好一條直道,就跟訓練場一樣筆直!前方是無數的人型靶,有跪姿、臥姿、站姿;差別只在於這次可沒有劃靶位了。詹姆斯注視著戰爭,戰爭,真正的戰爭。他應該要打誰好呢?照門追上連滾帶爬的一名敵軍,震懾的眼睛反射來自準星外的世界。

  衝鋒槍忠實的執行來自主人的命令,沒有絲毫的猶疑。但真正的老大是擁有鋼鐵座床的支援步槍,這完全出乎班長意料。納克的射速不算快,但彈著精確。支援兵雷提以跪姿、班尼狄克下士則以臥姿,兩挺支援步槍將子彈一顆顆釘在敵軍身上。

  採臥姿射擊的班尼透過覘孔,率先見到了戰爭最真實的一面。這和在靶紙上鑿出彈孔不同,目標可是活生生的人啊!槍口爆出一圈火光,子彈打中敵人的小腿,令他吃痛跪了下來。第二發擊碎同一名敵兵的膝蓋骨,對方撲倒在地,途中第三發子彈射中胸膛。兩挺支援步槍打完第一匣子彈後,火線上能動目標已經少了一半!

  就在第一匣子彈打完前,附近傳來熟悉的槍聲。友軍對王國軍側翼發起攻擊,僥倖逃過正面攻擊的敵軍,發現自己陷入了兩個方向的火網中。他們多半來不及取出武器,便悉數遭到殲滅。鄰近的敵軍聽到槍聲,紛紛從藏身的建築物當中跑出來,聯邦軍這才意識到眼前的小鎮並不如想像中寧靜。由於第二排過早衝進城鎮中央,反而和敵人混在一起,阻滯了第一排的射擊火線。

  「那些王八蛋!」雷提大吼。

  「走!站起來!不能讓他們跑走!」詹姆斯輕踹縮在牆角伍爾夫一腳,把他給挖出來。一開始是安斯艾爾帶頭跑,然後是魯尼,接著大家開始朝鎮中央集中,連打空的武器都還沒來得急裝子彈。

  連長福克斯上尉在小鎮後方的一處小坡上觀察著自軍動向,至於他身旁則是作為預備隊的第三排。本來情況還在掌握之中,但第二排不知搞什麼鬼,竟然衝進瓦格納鎮裡頭了。第一排在不久之後,也衝進鎮內,和王國軍混戰起來。由於霧氣很濃,加上建築阻擋,兩個排就這樣從視線中消失了。

  「天殺的,叫那幫兔崽子退回來!」他揪住身旁的一名士兵。「現在應該要穩住戰線啊!」

  「來不及了,現在喊停只會讓王國軍有機會重整。」第三排的排長說。「我建議投入第三排,並讓火力支援排佔領制高點,鞏固部份區域後再穩住戰線。」

  「好吧,報告狀況給少校,並請求投入G連支援;將本連三組迫砲展開,我想很快就會用到的。」

  「是,長官。」排長隨便行了個禮,接著對眼前的四十餘名弟兄下令。第三排很快的動了起來,臨時的迫砲陣地只留下連長和兩名傳令。

  在連長視線盡頭的第一、二排,並沒有像連長所擔心的那樣受到敵軍包夾,而是散亂的追趕著王國軍。若是福克斯上尉可以看到現場情況,想必他會做出更大膽的判斷加以擴張戰果吧!

  混亂中,被同伴給推擠向前的上兵凱爾夫,只有硬著頭皮跟緊前頭的腳步。四周槍聲噠噠作響,即使知道自軍佔了上風,但臨場感壓迫著他脆弱的神經。遠處不時可以看到有人倒下,難道踏錯一步就會死嗎?恐怕什麼都不做會死的更快吧?

  不出一百碼,第一排已經接近了地上橫倒的屍體群。離凱爾夫最近的一個王國兵正跪在地上,左掌撐著地面,右手半摀著臉;這名好運的士兵離手榴彈較遠,沒有受到致命傷,就連剛剛的兩面開火也沒被打中。

  然而當對方抬起頭,凱爾夫才發現到:對方竟然是個『她』!

  凱爾夫不禁汗毛直豎。

  難道剛剛的敵人……
 
  她緩緩的將臉轉向這裡,鮮血涔涔地從指縫滲出,殘存的左眼直勾勾地盯著凱爾夫。那是一只擁有灰白色瞳孔的眼珠,裡頭似乎還倒映著自己的身影。她顫抖著,左手搆著了掉落在地上的步槍。

  身旁的友軍對於倒下的敵人絲毫不予以理會,只顧著向前追趕逃跑中的目標;他也沒注意到自己擋著了友軍的射線,只是腳下一陣癱軟,被恐懼和罪惡感牢牢的吸住,無法移動半吋。

  「媽的,你發什麼呆啊!」一隻強而有力的胳膊揪住他,凱爾夫不解的盯著詹姆斯的側臉;被拖行了數步後,凱爾夫回過頭,見到排上一名士兵接近了那女孩,很近,只有三步之遙,舉起槍,對準那無助的胸膛……

  碰!

  沒有特別響的一聲,接著人群大步走過,待到靴踏聲消散,那兒已經沒剩下什麼。士兵的唇角蠕動著,發出乾澀的咽噎。

  死了吧,就這樣殘忍地。

  突然覺得自己很窩囊。

  「凱爾夫!」班長把他拖到一個安全的角落,將這名二兵扔在地上。他緊張的檢查班兵的全身,還好,沒受什麼傷。

  「凱爾夫,看著我!你有哪裡受傷嗎?需不需要我幫你叫醫護兵?」

  「中士……我……我沒辦法開槍。」仰視著班長高大的身影。

  詹姆斯的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他跪了下來,左臂輕輕摟著凱爾夫的肩頭。

  「沒事的,這樣就夠了。你待在這兒別動,別動喔!」班長回過頭,向自己隊上的人大吼著:「第一班,跟上!」

  凱爾夫就這樣倚在牆上,凝視著班長離去的背影。他想起那名女孩,可是沒有勇氣將臉轉向那個角度;想到這裡,便覺得胃部一陣痙攣。二兵爬了起來,雙掌貼著牆,接著唏哩嘩啦的吐了一地,最後連胃酸也給吐出來了。

  這是雙方交火一分鐘後,聯邦側的第一名戰損。

  安斯艾爾是班上第一個衝出去的士兵。他不曉得什麼事讓詹姆斯耽擱了,總之眼前的敵人讓他無暇顧及其它。幾個倒在地上的王國兵並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真正的威脅是眼前抓著卡爾步槍的敵人!不過在慌忙中,對方似乎忘了將保險打開。安斯艾爾嘴角揚起殘酷的笑容,那個王國雜碎的半顆腦袋已經被擺在準星針的針尖上了,還正試著要剝開槍栓尾部那該死的保險片呢!

  砰!

  耳畔的槍聲才讓他真正吃了一驚,他還沒扣下扳機,對方卻已經被殺了三次:一發打進鋼盔、一發貫爆頸子,最後一發穿了個透胸。大兵側著頭,發現身旁已經多了三個一舉一動和他完全相同的聯邦士兵。

  幹!從哪冒出這麼多人的啊!?他咕噥著,和多出來的一整打士兵開始向前跑,直到抵達了第一道掩蔽物後方。二兵將沙包當作依託,重新選定了下一個目標,就在正要扣下扳機時,目標卻已經倒了下去;艾爾將槍口轉向,另一個王國兵正要開槍還擊,對方卻又被不知哪裡飛來的子彈打了個渾身發顫。在這之後,剛才能動的物體現在全倒在地上了。

  整個城鎮裡到處是槍聲,而且是單方面的屠殺。旁邊一棟建築的門打開,跑出一個王國兵,然而前腳才踏出門口,立刻就有五把半自動步槍把他給轟倒在地,之後跑出來的兩人也重複了相同動作。

  原本薄霧下模糊的視野,又被槍口冒出的硝煙弄得更糊了。由於視線不佳,讓架在後頭的納克不敢隨意開火。雷提只得抓起支援步槍,尋找下一個視線較好的射擊地點。

  「第一班,跟上!」

  這時不知誰大喊了一句。只見詹姆斯帶頭衝了出去,後面跟著他的幾個班兵們,然後是扛著點三零機槍的重武器排弟兄。雷提跟了上去,踩過剛剛被他打死的那具屍體。比起地上新鮮的屍首,正在一邊嘔吐的凱爾夫吸引了他的視線。他皺了皺眉,決定先去支援詹姆斯。

  血腳印抵達橋邊時,顏色已經沒有那麼鮮紅,而是沾染了泥土的褐色。詹姆斯縮在橋頭,正在替那條瘋狗上一匣新子彈,偏偏橋對面跑來了兩個傢伙。雷提掃倒了那兩個從橋對面趕來支援的敵軍,不巧瞥見橋邊正握著引爆器的王國工兵。他心中暗叫不妙,這麼近的距離班長竟然沒注意?現在要跑也來不及了,偏偏彈匣已經告罄!好在一聲槍響後,那個女兵就軟軟的倒了下去,掉進河裡前還喊了一段意義不明的王國語。

  「第一班,跟上!」回過頭,正巧見到強納森那傢伙對他豎起大拇指。

  「你這小子拿著狙擊槍打三十碼目標啊?」雷提扔掉納克的空彈匣,從彈匣袋裡抽了一個全新的換上。

  「沒辦法,視線不好嘛!」強納森拉動槍栓,裡頭冒著白煙的彈殼立刻蹦了出來,噹啷一聲掉落在地。

  「咦,是你啊?」詹姆斯不知在發什麼瘋,突然將槍口對準了雷提。「我怎麼聽到王國女兵的說話聲呢?」

  「我看你是想女人想瘋了吧?」雷提和強納森突然大笑,撇下一頭霧水的班長繼續前進。

  橋這邊是聯邦的天下,過了橋完全是另一個世界。掩蔽良好的敵軍開始反擊,幸虧有幾個聯邦士兵早已過橋,正在全力壓制王國軍,才沒讓橋上的友軍變成靶子。

  安斯艾爾放低身子跑過橋面,身旁的友軍卻呆站著對著敵軍開火,似乎有數發子彈擦過,但當然不可能確認。跑過橋面,他以一輛翻倒的手推車為掩蔽躲開了敵軍的追射。這輛手推車上面捆了一大疊沙包,大概是王國軍沒用上的,不知道是哪個傢伙把它推倒才有了這個掩體。該不會是倒在十碼外的那傢伙吧?

  他回頭看向橋面,原本跟在身後的那個士兵突然抖了一下,接著重重的摔在地上不動了。安斯艾爾稍稍從掩蔽物的後頭露出,確定敵軍沒有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這名士兵才鬆了一口氣。

  就在這些聯邦士兵以為自己安全了的下一秒,節奏快到分不出節拍的槍聲向他們襲來!無數的金線如流瑩劃開,飛出帶有嗡嗡鳴聲的線條;待他回過神,士兵們已經纏上一抹嫣紅的薄紗。

  「是機槍!散開!散開!」

  喊的太晚了,走在橋上的友軍已悉數陣亡。一挺架在對面窗口的雷文,在霧中露著大米字膛口焰噗噗地噴灑火雨。聯邦軍連忙趴下,藉由以陣亡的弟兄作為掩護。子彈繼續咻啪啪打在橋上,將一名已經死亡的士兵給打翻了身,鮮血如小溪流向低處汩汩流下。

  「媽的!那是我的排!我的排啊!」

  他探出頭,架起蘭格特向機槍巢開火還擊。這個舉動引來了機槍的注目,雷文那杯狀的防火帽朝向這裡,立刻就是一串槍響。安斯艾爾抱著頭撲倒在地上,被衝擊鋸斷的木屑如棉絮般灑在他身上。艾爾嚎叫著,死神錯過他的背脊,以三吋的差距穿透木掩體,在河面上漸起一漣水波。

  沒等機槍停火,這名熱血沸騰的士兵不要命地衝了出去,就在雙方激烈交火的中間地帶!機槍追著他瘦小的身體掃射,但在射角轉盡前都沒能命中。只跑了二十來步,安斯艾爾已經衝進了敵軍的防線內,三名持著步槍的王國兵先是一愣,接著才舉起槍追瞄。離他最近的王國軍根本料想不到會突然衝出一名敵軍,還沒轉過槍口就被對方撞翻了!艾爾以兩肘作為支點,狠狠的壓在被他撞倒的敵軍肚子上,槍口一甩,對準另外兩人。第一發子彈打在左上的屋簷,第二發以後則命中敵軍,將兩人依序擊斃。

  屋裡的機槍手開門衝了出來,兩人四目交會,接著一愣。那個娃娃兵,手上抓著和身材不成比例的機槍,彈鏈像圍巾一樣披在肩上;她沒有戴鋼盔,披散著蜷曲的金髮,臉頰又髒又黑,還拖著一條鼻水。

  藍眼與黑瞳交會,接著將兩人的距離化為零。

  刺刀,從嬌小的胸膛拔漿而出。

  王國女兵抱著機槍滾倒在地上,發出破音的呼氣聲顫抖;只不過,蘭格特像一隻利矛一樣貫在她身上。

  安斯艾爾雙手一握,卻抓了個空。想當然沒有硬木的實感,槍還插在敵人身上。

  身後那名剛剛被撞倒王國兵踉蹌爬起。安斯艾爾一個弓步,想把步槍拔出來,但女孩亂扭亂動,刺刀又像是被吸住一樣死緊。當下他索性棄槍,拔腿往原先掩體的方向狂奔。

  「噗哈!」安斯艾爾一頭撞進後到的崔維斯懷裡,兩個人滾倒在地。

  「媽的!艾爾!你找死啊!」崔維斯才剛剛撲進相同的掩蔽物後方,一站起來就被往回跑的同伴撞倒。當然,他沒看到艾爾將刺刀送進敵人體內那一幕。

  「槍!借我一隻槍!」一發子彈咻地飛過,打在他們附近。

  「你的槍呢?」

  「我把他留在敵人的身體裡了。」他咧開嘴一笑,伸手便要搶崔維斯的蘭格特。

  「嘿嘿!放手!」

  「反正你準頭那麼爛,借我用一下啦!」

  「你會因為鋼盔不能防彈就別戴嗎!」崔威斯按住安斯艾爾的右手,接著指了指數碼外的橋面。

  剛剛死在安斯艾爾身後的士兵,他的屍體底下壓著一把蘭格特。

  「有點遠耶。」

  「有沒有手榴彈?」崔維斯問。

  「艾爾!你忘了那條鱸魚嗎!」

  「這太誇張了!整個班只有凱爾夫有手榴彈!」

  I連的弟兄們移防前都喜歡到營區附近的小溪炸魚加菜,老早就把手榴彈扔光了。

  崔維斯無奈的伸出蘭格特,試圖將另一把步槍拖過來;偏偏加上刺刀,M64也搆不著那麼遠。

  「艾爾,我開槍引開他們的注意力,你過去撿。」

  「不不不,你去撿,我開槍幹掉他們。」安斯艾爾認真的說。

  「開什麼玩笑!你乾脆殺了我算了!」崔維斯瞪大眼睛。

  「不然,你在這裡休息,我去幹掉他們。」

  終於有了個折衷方案,兩人妥協。

  拿到槍的安斯艾爾選定一處射點,再次跑了出去,蹲在一柱街燈後方。這個來自雷貝馮的精銳可一點都不擔心燈柱能否遮住他的全身,在狩獵帶來的興奮下,世界彷彿只有覘孔那一丁點大,而他正試圖要將覘孔裡頭的渣滓排除掉。

  停止呼吸,指腹輕輕地扣下扳機,接著肩頭感受到M64那股強勁的衝擊。目標從覘孔裡逃脫了?喔,不,後頭的牆上多出了一灘血跡。紅色帶給他更多的興奮,他轉向另一個正在拉動槍栓的士兵。一聲槍響,同樣伴隨著衝擊,那名士兵的手指就這樣給打飛了。

  正當安斯艾爾期待著想知道缺了食指的王國兵如何上膛時,自動武器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興致。二兵生氣的轉過頭,原來是副班長班尼『兔兔』幹的好事。

  「艾爾老弟,怎麼啦?一副要殺人的樣子。」

  「我是很想。」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接著站了起來。「不知怎麼越殺越火大。」

  在機槍火力停止肆虐後,這批菜鳥聯邦軍並沒有在第一時間確保對岸的橋頭堡。或許是缺乏經驗,也或許是太過於謹慎,在調動部隊鞏固橋頭的同時,王國軍已經在正對著橋梁的大街上建立好第二道陣地。原本整齊的街道已經變的有些凌亂,任何能拿來當掩體的東西全給推倒作為屏障。

  在陣地後頑強抵抗的王國軍,以手動槍機步槍不斷還擊。照對方消耗子彈的速度看來,至少,會耗上一刻鐘甚至更多的時間。聯邦士兵們被軍官驅趕,連滾帶爬的橫過橋面,加入橋頭這邊的還擊行列。

  由於沒有額外人力能夠繞側翼突擊,缺乏掩蔽的聯邦軍只好將姿態壓低,並以猛烈火力壓制。若照這個狀況下去,王國軍只要有援軍趕到,幾乎可以輕鬆碾碎這個弱小的橋頭堡。

  福克斯連長還真是心急如焚,他在南岸觀察著大致情勢。媽的!空有一個連的兵力,卻因為戰場大小而無法充分運用。透過望遠鏡觀察到的開火閃光,他幾乎可以確定敵人的數量,恐怕還不到一個排。

  南岸的友軍正忙著掃蕩每一棟建築物。士兵們朝著空蕩蕩的房屋浪費彈藥、投擲手榴彈,約莫耗了半刻鐘有餘才完全淨空。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步兵並不會特別接受逐屋掃蕩的訓練,手下這批人只要能聽命令行事和開火,他就很滿意了。

  數個步槍班進入南岸兩側的建築物,從側開的窗口朝北岸射擊。但在怎麼說兩岸距離也超過一百一十碼,加上霧氣籠罩,頂多就是對著閃光開槍。又經過數分鐘的交火,福克斯上尉注意到敵方的還擊有趨於猛烈的現象。

  「連座橋也打不下!」他咕噥著。從突擊瓦格納到奪橋少說也十分鐘了,都在幹些什麼啊!

  或許多少有一些是要歸咎於決策者本身,連長一直沒有進一步的命令,只是從後方觀察著戰局。他深知不能這樣下去,必須有一些行動才行。

  「傳令兵!」

  「是!長官!」

  「叫費爾登帶著他的排,從前線撤下來。我讓席芬斯的排頂上去,交替的時候力求迅速,保持火力,盡量不要讓對方發現。」他想了想,接著繼續開口。「空出一挺我的連結克羅埃斯,我要機槍伍伴隨費爾登的排,迂迴敵軍側翼。我會呼叫迫砲,迫砲一開火就讓席芬斯向前挺進,拿下防線。」

  傳令很快的跑開,福克斯繼續觀察著。不久,聯邦戰線出現了異動。隨著爆炸聲響起,數列步槍兵迅速在右翼集結,繞開小路消失在霧中。不過替補的排不知道在做什麼,遲遲沒有向敵陣突擊,席芬斯那傢伙不知道在幹些什麼。

  突然,他看到一個瘦小的身影飛快跑來,是連直屬的另一個傳令兵強納森。

  「長官,費爾登中尉反應需要更多的彈藥。」

  福克斯皺了皺眉,他誤判了。剛剛真不該抽調費爾登的排,他已經和敵人交火近一刻鐘了,缺彈藥也是沒辦法的事。

  「漢克森!指派一個伍運送彈藥給傑曼的排!」他連忙向著身旁第三排的排長吼道。

  「喂!那邊那群!在幹什麼啊!」身後突然傳來姜軍士長的吼叫聲。軍士長的年齡比強納森加上凱爾夫還大上一圈,雖然這個石板臉很照顧新兵,但若是惹他發火,就算是連長福克斯出面也沒得救。

  兩人轉過頭,只見第三排的班兵們正圍成一團大笑著,不知在做些什麼。軍士長強行抓住其中一人的肩膀,硬是把他給拖了出來。

  「呃,我們抓到了一個女孩,長官。」正在施虐的幾個士兵從兩邊退開,露出趴在地上的王國兵戰俘。

  「媽的,全給我上北岸去!現在是作戰中啊!」

  「非常抱歉,長官,我想他們只是感到好奇而已……」漢克森排長立刻上前,幫自己的手下們打圓場。

  「別說了,漢克森,你也給我填上去!」軍士長的視線四處轉了轉,接著落在遠處臉色蒼白的凱爾夫身上。「那邊那個,對,就是你!」

  凱爾夫還以為自己躲懶、作戰不力,要被狠削一頓。沒想到姜指著地上的戰俘,對他說:「孩子,看好她,別讓她跑了。」男孩只能點頭,但不知道實際上要做些什麼,只好拿著步槍,在她附近轉轉晃晃,不時偷瞧著跪在地上啜泣的女孩。

  「喔,看來好像挺慘的。」G連的士兵們才剛趕到,只見街上躺了二十多具滲出血泊的屍體,而且到處是紅棕色的鞋印。

  「戰況怎樣?」G連連長與姜打了個招呼。

  「北面還在打。」

  「好,立刻過去。弟兄們,別讓I連的把好處都撈走了,想不想弄把尼爾玩玩?」

  「想!」突然間陷入亢奮的G連弟兄們,全都著了魔似的往北岸直衝。

  第一排此時正繞出側翼,試圖避開正面火線對敵軍反撲。王國軍並沒有那麼蠢,兩支突擊隊遂展開一場遭遇戰。先是街角拐出一列兵,雙方都有人還擊。火力明顯劣勢的王國軍很快被驅逐,但他們沒有真的逃走,只是依著掩體逐步縮小防禦圈。

  照這樣下去,敵人越往一個區域集中,該區域的火力也就更加密集,到時後處理起來很棘手。

  「詹姆斯!帶著你的班封住他們的退路!」費爾登揮舞著手槍。「史汀森,掩護他!」

  詹姆斯並不是真的了解什麼叫封住敵人的退路,反正他只管帶著班兵衝出去,藉由移動開火牽制敵軍。大約有一個班的王國軍被包夾在中央,面對來自前後方的射擊,她們很快就被壓縮到一堵牆邊,並很快被擊潰。

  殘存幾名王國軍扔掉武器,很乾脆的舉手投降,反正繼續拿著卡爾下場也不會好到哪裡去。費爾登的部隊迎上,這夥聯邦軍第一次遇到降兵,仍然很緊張的舉槍對著那些王國小鬼頭。

  距離一拉近,這才發現王國軍真的都是些少年兵,就跟強納森差不到哪裡去。以致於聯邦士兵一抬槍,藍格特很自然的指向敵軍的前額。他們大概是嚇怕了,舉高手,大喊著:「Nein 、 Nein !」

  諾威奇亞人並不像索別瑞爾人那樣殘暴,這群大多數是農工家庭出身的士兵只是懷著好奇心,用槍尖戳戳王國俘虜們。不過一聲很響的迫炮爆炸聲嚇到了這群聯邦軍,他們猛地後退,背倚著背警戒四周。這讓王國軍相當不解,他們竟然會被這群毫無經驗的士兵們給俘虜。

  一名少年瞇著眼盯緊蘭格特,要是王國也能有這樣的步槍,或許今天的局勢會扭轉吧!

  聯邦士兵發現對方直勾勾盯著自己手中的槍,緊張的再次舉起武器,將對方逼到牆根。

  「老闆,這些傢伙要怎麼處置?」史汀森問。

  「……我們並沒有收容戰俘的能力。」費爾登看來也很猶豫。「……殺掉他們吧。」

  「什麼?」

  「殺掉他們。」

  「但我們並不是……」這些諾威奇亞新兵對於聯邦處置戰俘的方式多少有些反感,因此中尉的命令相當難以接受。

  「史汀,我並不想變成劊子手。」費爾登催促他。「這是我考慮過目前的狀況所做出的決定。」

  「該死,我知道了。」他對著屬下命令。「殺死他們。」

  士兵們遲疑了一下,不知誰開了第一槍,接著槍聲此起彼落。戰俘們壓根兒沒想到敵軍這麼隨便就可以決定如何處置他們,很輕易地變成一具具暖烘烘的屍體。

  正和部下們在前方鞏固戰線的詹姆斯驚訝的轉過頭,副班長班尼拍拍他的臂膀,接著搖了搖頭。

  「這樣做對大家都好,他們活著最多也是進戰俘營。」

  班長難過的眨了眨眼。

  「詹,你是個好人,但別讓同情心把你害死了。」

  「我知道。」他淡淡一笑,不過笑容有點醜。「第一班,前進!」

  和凱爾夫不一樣,詹姆斯很擅長調節自己的心情。

  「嘿!中士!」消失好一陣子的強納森突然出現。

  「你怎麼總是這樣神出鬼沒的啊?」雷提抱怨。

  「這裡是M5的子彈,還有一些點三零。」他將漲得鼓鼓的外套扯開,露出裡頭的彈藥。

  「謝啦,我正缺的緊呢!」魯尼一把抓起填彈條,往口袋裡塞。

  「很抱歉,我弄不到支援步槍的子彈。」強納森略感抱歉的說了。

  「沒關係的,我這可多著。」雷提拍了拍肩上纏著的彈匣袋,出發前他就多拿了一綑掛上。

  「那就都搞定啦。」

  「詹姆斯!」身後突然傳出友軍的呼喚聲。

  詹姆斯轉頭,才見到另外三個班已經趕來了。

  「這裡交給我們,你帶重武器排攻佔中央教堂,在鐘塔建立陣地。」排長揮舞著手槍,指向濛濛迷霧中的尖塔。

  「老闆,後路就拜託你了!」班長集合了自己的小隊,接著開始數人頭。「除了凱爾夫都在吧?」

  「凱爾怎麼啦?中槍了?」魯尼這才發現隊上掉了一人,看來他不小心把強納森給數進去了。

  「沒事,我剛剛才遇到他,他可好的很呢!」強納森直截了當的做出了回答。

  與還在榭櫟斯特郡訓練基地那時所看的電影不同,真正投身在戰爭中,突然覺得世界是如此的渺小。沒有波瀾壯闊的戰車鐵蹄和百萬雄師,只有迷霧中的零星交火。抵抗的槍聲漸漸微弱,但並不代表敵人全死光了。詹姆斯拐過一個街角,發現正在逃跑的王國兵。他開槍擊倒了其中一個,但另外幾個很機警的趴下,匍匐至一輛軍用卡車後方。

  班長才剛探出頭,敵軍立刻朝這兒開了兩槍,逼他縮回掩體後方。不得不承認,那些王國軍的射擊精度的確好很多,其中一槍甚至離他只有兩吋遠!他小心翼翼地辨識著週遭地貌,那輛卡車停在道路右線,自己則佔據著街角。只要有幫手,詹姆斯確信可以用戰範那招抄掉他們。左顧右盼,班上的弟兄卻一個也沒跟上來,這讓身為小隊領導的他很懊惱。

  聯幫軍面對多方向的攻擊,只好分兵抵抗,到最後終於只剩下他孤身一人。詹姆斯招了招手,發出集合號令。

  「唉呀?怎麼只剩你一個?遇上麻煩了嗎?」強納森一個小跑步跟了上來,接著臥倒在他旁邊。

  「我還真不想說……算了,你也可以。」

  咚!一發子彈打中頭頂上的門牌,半片木塊框啷一聲砸在中士的頭上。

  「媽的……你過來這邊。喔,注意一下頭頂,剩下半塊好像還會掉下來。」詹姆斯按著鋼盔,壓低身子挪動了幾步,把位子讓給強納森。

  「我待會從這兒開火,你就趁機跑到對面去,從側翼幹掉他們。」

  「多少人?兩個?」強納森小心地探頭窺望,確認要狙殺的目標。

  「兩隻卡爾。」

  沒有多餘的閒談,詹姆斯立刻對著敵軍打掉半匣子彈,槍機拉柄活躍地跳奏著。強納森折起腰桿,用引人發噱的姿勢打橫跑了出去……那個就是傳說中的螃蟹走吧?隨後,他以單放的方式確保火力壓制。敵人被衝鋒槍的火力震懾住了,一時間來不及做出反應。班長瞟了一眼強納森,他已經搶到斜側面的位置,並舉起武器。

  這名與詹姆斯同樣來自諾威奇亞的大男孩有著與出身極不相稱的好槍法。據他所知,強納森入伍前是在送報紙的……某天意外的被拉壯丁,在搞不清楚的狀況下加入了這場戰爭。話是這麼說,但強納森似乎不討厭軍旅生活,還是他一直都這麼樂觀?

  平常帶著笑臉的他,一旦眼睛對上瞄準具就像換了個人似的,整個表情瞬間緊繃。隨著槍聲過後,唇角才又微微揚起。不曉得他是在笑什麼,他的笑容並不是安斯艾爾那樣的冷笑,而是陽光男孩的溫暖微笑。

  男孩細瘦的食指勾住槍栓拉柄,一個反時針向後拉扯退出彈殼,接著順時針逆推閉鎖槍機。幾乎是同時,第一名敵軍中彈,身子突然就癱倒在路面上,讓詹姆斯嚇了一跳!

  再次瞄準目標後,只見他停止呼吸,指腹輕輕扣壓,撞針向前移動,將第二顆子彈送了出去,距離第一次射擊不過半秒鐘時間。第二名敵軍發現身旁的同伴倒地,才剛剛轉過頭,子彈立刻在他的前額上開了一個血坑。




  原本激烈的槍聲,隨著王國軍的撤退而安靜下來,短暫的停火讓聯邦軍有機會將傷患搬離現場。大家驚訝的望著雷提像扛沙包一樣將戰友抬起,走了一段不短的距離才將足足有一百多磅重的男人擱在樹下。

  「天呀!雷,我想你出名了。」安斯艾爾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臂膀。

  「你們也別閒著!王國軍就在一條街外,注意他們的反擊!」利用這空檔,費爾登指揮士兵們築起簡陋的防線,直到第二排弟兄們接手。他數了數,約略算出自己排上大概掉了五個人。

  「移動機槍!移動機槍!」

  機槍伍扛著克羅埃斯,小跑步跟上詹姆斯小隊。除了詹姆斯等人,另外有一個步槍班跟著他們一道行動。史汀森在排部的側翼築起防線,陣地中央的費爾登抓著電話機鬼吼鬼叫,似乎對遲遲沒來支援的第三排感到不悅。有一整營的兵力,前線卻只有兩個排負責撐?

  「詹,那個位置好像不錯!」尼寇拉斯班長遙指著教堂尖塔。

  「不能同意你更多。」

  二隊以交叉掩護前進,雖然在過去的訓練中進行了無數次,卻沒有一次是像這樣真實的。要警戒的區域常常超過三個方向,而且難以預料建築中是否藏有敵軍。幸好,直到能見著教堂後門為止,途中只遭遇數名王國軍,敵方則很快的被驅離。

 「喔,該死!開火!開火!」

  一陣叫罵聲後,前方突然傳來猛烈的槍聲,看來是友軍無預警地遭遇了敵人。詹姆斯跟了上去,只見一個伍左右的王國軍,正以教堂的外牆作為掩蔽,朝這個方向開火。

  「散開!散開!」對著敵軍開了數槍後,士兵們分成左右兩路離開路面。即使敵軍處在劣勢,藉著良好的掩蔽倒也能和聯邦軍耗上一段時間。

  「詹!敵軍被吸引過來了!」從道路另一側趕來增援的王國軍和友軍陷入交火,這讓該班不得不挪出部份兵力對付另一批敵軍。

  「我知道!」看來詹姆斯還沒能從突然的駁火中回過神來,煩惡的回了班尼狄克一句。

  看來若是照這樣磨下去,聯邦軍遲早會被逼退。現在能夠逆轉的,只有自己這個班了。下士像是想通了什麼,拍了拍副長的肩。

  「班尼,你留在這兒,負責釘牢教堂那群。史考特、安斯艾爾和魯尼,你們跟我來!」

  「那我呢?」沒被點到的崔維斯一愣,接著問道。

  「喔,好吧,你也跟上。雷提和其他人負責支援班尼!」

  詹姆斯率先衝了出去,身後的兩挺納克則很機靈的對著教堂做壓制射擊。士兵們迅速迂迴到教堂側面,當然敵軍很早就注意到他們,但礙於人手不足而無法改變被夾擊的事實。其中一名敵軍轉身和詹姆斯等人進行交火,不出三秒就被擊倒了,另外三名見情勢不對,開了數槍後便撤退了。最後一名看來像是伍長的,倒是幹的相當稱職,持續用皮衝鋒槍掃射,直到友軍通通安全離開了才跟著撤退。

  「教堂淨空!」魯尼和崔維斯迅速檢查建築,沒有發現敵軍。安斯艾爾和史考特則守住正面入口,直到班尼領著機槍班跟上。

  「尼寇拉斯的班先撤走了,他們有兩名傷患,不過這四人自願留下來繼續執行任務。」班尼簡略的向詹姆斯說明現狀。

  「是嗎?真是辛苦你們了。班尼,快點到前院建立防線,艾爾他們可撐不了多久。」

  雖然教堂是到手了,但又能防守多久呢?

  詹姆斯等人所留守的教堂相當特殊,北岸的城鎮結構是以這座教堂為中心,但一般教堂應該會建在城鎮外。推測是隨著歷史變遷,聚落開始擴張,變成以教堂為中心的現有模式;也就是說,教堂的鐘樓能夠俯瞰石橋附近大部分的區域。出乎意料的,王國軍還沒取得這個絕佳的射擊點,讓聯邦側省去了肅清教堂這個橋段。

  「班尼,守著門口,別讓任何人進來。」詹姆斯打了個手勢,他的副班長隨即指揮弟兄們構築了一個簡單的防禦陣地。

  即使擁有機槍,要是遭到迂迴,下場大概就跟剛剛那些王國軍沒兩樣。班長審慎的考慮過後,決定將防線縮短到教堂內部。畢竟以現在的人數來說,要在整座教堂外環建立防線,即使是採用機動防守也沒辦法撐上太久。

  當然,將防線縮短所付出的代價是:一但防線崩潰,詹姆斯等人將會在這座教堂內被敵人徹底殲滅。

  「艾爾,步槍我要用,我的M5先借你頂一下。」

  安斯艾爾從班長手中接過衝鋒槍,感覺沉甸甸的不稱手,沒想到瘋狗竟然比M64還重!握柄的位置也很差,不平衡的配重讓槍身向後傾。詹姆斯平常居然隨身帶著這傢伙?

  「我只剩三個彈匣了。」詹解開右腰的彈匣袋,遞給這位二等兵。

  安斯艾爾卸下瘋狗的彈匣,往裡頭猛瞧。但光線不夠,這使他很難判斷還剩下多少發子彈。

  「從後面,後面有槽孔。」詹姆斯拿起M5的彈匣,將它露出背面。果然,彈匣後方有等距排列的六個小孔,最底下的兩個黑漆漆的,不過上面四個卻依稀可以辨認出金黃色的銅殼。「一個間距是五發,這個彈匣大概還有超過二十發能用。我幫你把槍調成半自動了,應該能撐一段時間。」

  「多謝啦,我早就想玩玩瘋狗了。」艾爾將彈匣裝上,對準門口試瞄了幾次。

  詹姆斯和一個機槍伍來到了二樓,一個看起來像是書房的房間。這個無神論者毫不在乎的用槍托搗毀彩繪玻璃,指示弟兄們將點三零機槍架上去。

  「喔,真是罪過……」射擊手咕噥著,將克羅埃斯重型機槍的槍口伸了出去。壓下卡榫,機匣蓋隨之彈起,他自射擊助手那兒接過一串彈鏈,將第一發子彈按在進彈鉤上,再關緊機匣。稍微費了點勁拉動槍機,將子彈送入膛內,準備的工作便大致完成了。

  透過固定的射擊表尺,可以見到小股小股的士兵正往橋的方向移動,而側面完全暴露在克羅埃斯的槍口下;機槍兵用力的扣住扳機,手中的機槍開始劇烈震動,伴隨著駭人的響聲咆哮著。底下的王國部隊開始閃避,然而幾乎整條街都在這挺克羅埃斯的火力涵蓋之下,作為指標的曳光彈掃過,兩三名王國軍便應聲躺平。敵軍先是本能地臥倒,但這樣的結果卻給了機槍更多瞄準的時間。等到王國軍發現這挺肆虐的機槍其實是來自上方後,已經損失了將近半個排的兵員。

  詹姆斯帶著一挺納克上了鐘樓,才發現這不是個理想的陣地。鐘樓頂端相當狹小,周圍用鐵欄杆圈起來,欄杆造成了射界上的限制,移動上很不方便。架上一挺支援步槍後,大概只能站上三個人左右。

  「頂樓就交給我們吧。」尼寇拉斯班上的副長說道。

  「那就拜託了。」詹姆斯和其中一人交換了武器,手中變回了M5。

  「跟著我的指示方向開火,預備!」射手的視野不好,因此副長親自指揮射擊方向;他架著M64,指向橋附近一棟建築物的側牆。另兩名槍手則靠著地利,加上蘭格特的半自動優勢,對敵軍進行騷擾性狙擊。

  強勁的點三零子彈撕裂了王國士兵的軀體,再狠狠鑽進磚牆裡頭。剝落的小碎石讓街角頓時煙塵滾滾,直到塵埃落定後,才依稀辨認出幾乎被灰屑給埋掉的屍身。射擊方向繼續轉移,在短短三十秒之內就疏解了北岸側翼的壓力。很快的,原本狹小的空間已經積滿了空彈匣和彈殼。

  排部這裡,費爾登剛掛上電話,眼尖的排副已經發現教堂頂向他們揮手的友軍。不知何時探出頭的太陽射穿鐘樓,讓那揮舞著右臂的影子格外巨大;沉悶的爆鳴聲揚起,看來是點三零機槍開火的效果音。中尉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

  喔,不!鐘樓上的人影打了個手勢。

  行走?是步兵。

  陽光刺眼,費爾登以指縫遮擋著,繼續判讀。

  數量很多,左翼,右翼,到處都是。

  中尉額上露出蒼鬱的皺紋。

  該死,履帶車輛,還很遠。

  「史汀森、羅柏克,加強防禦!注意側面!」手上僅兩個班的兵員,情況很不樂觀。附近雖然有不少H連的友軍,但沒有機槍。重武器排都在橋頭,唯一能填補火力間隙的只有支援步槍。

  小隊移動著尋找掩蔽地點,沒地方躲的就地趴下;沒過多久,一大群王國軍從四面八方湧出。雖然不像電影那樣如螞蟻一般密集,但卻也非常棘手。謹守突擊群戰術的王國軍,以多方向小股部隊分散聯邦火力,並逐步壓迫壓迫費爾登築出來的戰線。

  「媽的,哪冒出這麼多人啊!」溫頓的滑套向後退開,裸露著冒出白煙的藥室。中尉從槍套裡取出備用彈匣換上,繼續對王國軍進行攻擊。

  新投入的王國軍和剛剛的工兵部隊完全兩樣,光是戰力就高了這些聯邦菜鳥兵一大截,自動武器的數量也是出奇的多。良好的掩蔽和援護射擊讓聯邦軍很難集中火力消滅逼近中的敵人。幸好支援步槍的數量足夠對每個方向做出還擊,並且能機動轉移開火方向,這玩意兒好像天生剋王國軍似的。敵軍在納克的火力網下難以逼近,看來他們找到機會就會把手榴彈成群扔進來。費爾登當然不會讓他們這麼做,納克繼續消耗子彈,這就是聯邦式的打法!

  就在排部堅守陣地的同時,退路已經遭到截斷的詹姆斯這一隊以教堂做為據點頑抗。

  「喔,靠!他們來了!」尼寇拉斯那班的副長從鐘塔向下一望,見到十來個王國士兵已經摸到教堂門口了。偏偏射角有限,打不到那個位置,只能祈禱樓下能守住了。

  「怎麼樣?」見到雷提和班尼不約而同跑進來,教堂裡的眾人問。

  「媽的,王國軍!很多!」班尼將們給帶上。「後門,把後門給堵起來!」

  大夥七手八腳的將一個櫥櫃放倒,將後門完全堵上。

  只剩下彩繪窗窗透進來的一點亮光,室內暗了下來。這種比較古老的建築,是用厚重石塊砌成的,沒有那麼容易遭到輕兵器破壞,只不過霉灰味讓這兒聞起來像一座監獄。

  就掩蔽位置,輕輕的呼吸著。遠遠的腳步聲透出大地的震動,手錶的秒針彷彿晚鐘的倒數。這麼一點點光,甚至不足以使用瞻孔瞄準具。也只有在這種詭異的靜謐下,才能見到透下的陽光中,夾雜著灰塵的亮點,晶閃閃飄墜。

  大門被推開。

  開火!

  第一批搶入教堂的士兵們沒有預料到聯邦的反擊竟是如此猛烈,大腿才剛跨進門,就立刻被埋伏好的納克給轟斷了筋腱。倒楣的王國少年倒在地上哭喊著,而由九把M64、一雙納克加上一隻M5A2的強大火力把木製的正門打了個千瘡百孔,那個傷兵就這樣被打的殘缺不全,死狀令人作嘔。

  雙方的交集隨著彈藥用盡而暫時歇止。戰區寧靜數秒的空檔,讓煦煦陽光趁隙透過門板上的彈孔溜了進來。

  陽光?詹姆斯這才發現,霧不知何時散盡了,現在外頭一片亮澄澄的。他從樓梯間探出頭,確認著掩蔽物與友軍的相對位置。

  寧靜沒有維持多久,兩軍又開始激烈交火。在看不見敵人的狀況下,彼此的射擊能造成多少傷亡完全無法得知。行列縱橫的長椅給予了聯邦士兵相當好的保護,即使是卡爾的子彈也無法穿透十二道厚木椅背,外頭的王國軍漸漸發現這一點,槍聲逐漸的減少。

  零星交火數分鐘後,外頭的傢伙不知從哪搞來了機槍,對著教堂內發瘋似的射擊,一時之間木屑橫飛,看來由長椅構成的屏蔽快要瓦解了!詹姆斯頂著四處亂竄的流彈,一個側滾翻到了講台後頭。他甚至可以聽到子彈劃破空氣的嘶嘶聲,一大串機槍彈霹哩啪啦打在背後的聖像上,噴出灰白色的石粉石屑。

  「大家都沒事吧?」

  「強尼中槍了,肩上開了一個窟窿!」

並不是詹姆斯所熟悉的名字,看來是機槍伍的;他告訴自己,現在是戰鬥中,不能因為兩三人的負傷就分心了。

  「詹,那挺雷文打的我們毫無招架之力啊!」雷提趴到地上,從長椅底下的隙縫中開槍還擊。大門已經被打缺了一片,連入口附近的地磚都被子彈給掘出來了。

  「這些雜碎想拆掉神的殿堂嗎?」安斯艾爾從詹姆斯那兒接過新的M5彈匣,一邊咒罵著。

  「沒扔奇怪的東西進來就……手榴彈!」班尼見到一柄馬鈴薯攪拌器突然砸在他的面前,連命都嚇飛了半條。他用納克一揮,把手榴彈打飛出去,手榴彈滾到長椅堆裡爆開,當場炸塌了一條椅子。

  「呃啊!」另一頭傳來慘叫聲,班尼抬起頭一看,見到自己班上的一個士兵正抱著膝蓋滿地滾。原來一塊不小的碎木片刺穿了他的靴子,鮮血正迅速攻佔他的週遭地面。

  「別亂叫,那種傷死不了的!」班尼才剛罵完,槍聲卻突然停住了。

  「怎?」

  「噓,注意聽!」

  外頭傳來異國語言的交談聲,但詹姆斯卻趁著這個空檔衝了出去:「他們要丟手榴彈,快跑啊!」

  機警的雷提第一時間注意到班長的舉動,他同樣抓著納克衝了出去。

  王國士兵們才剛剛戳開木柄手榴彈的油紙,連珠鍊點火器都還沒來得及拉,就看到聯邦軍成群的衝了出來。雖然詹姆斯在第一時間擊倒了數個敵軍,但王國軍架設的機槍立刻還擊,打中了較慢出來的幾個聯邦士兵。

  顧忌誤擊友軍,機槍無法對詹姆斯等人開火;雙方的距離瞬間拉近,變成了肉搏戰。安斯艾爾對著最靠近他的王國士兵開了槍,但誤用成半自動射擊模式,因此錯過了殺死對方的第一時間!那名王國女兵朝艾爾用力扔出手榴彈,不偏不倚打在他的臉頰上;忍著這股疼痛,二兵扔掉手中的衝鋒槍,朝對方撲了過去,兩人在地上扭成一團。安斯艾爾掐住她纖細的頸子,想也沒想就朝少女的臉上一記頭槌。強烈的撞擊後,移位的鋼盔前緣遮住了他的視線,二兵乾脆扯下鋼盔,提著顎帶往對方臉上砸!無視那悽慘的叫聲與飛濺的血沫,艾爾直到砸碎王國女兵的鼻樑才鬆手。

  原先美麗的臉龐消失了,變成一張不知該如何形容的失敗作品:被鋼盔前緣削掉一塊肉的臉頰、腫起來的額頭、充血的雙眼、不斷流出鮮血的口鼻…她轉過身趴下,吐出一口混著幾顆牙齒的穢物,接著開始劇烈的咳嗽,看來是鼻血流進氣道裡了。

 安斯艾爾扔掉鋼盔,他朝地上啐了一口,然後用袖子抹去臉上的血污。

  「艾爾老弟,你還好吧?」班尼拍拍他的肩膀,但艾爾粗暴的推開副班長的手臂。

  「放開我……媽的,拜託別管我……」二等兵慌亂的撿起瘋狗,對著班尼迪克秀出槍頭。

  「放輕鬆點,老弟,把槍放下…」班尼緩緩的伸出手,輕輕搭在瘋狗的槍管上。

  安斯艾爾吐出炙烈的氣息,表情看起來和崩潰只有一線之隔。班尼用力的扭轉著槍管,直到對方鬆手,副班長抽掉瘋狗的彈匣,退掉子彈之後才將M5丟在地上。安斯艾爾跌坐在地,左手掩著口鼻嗚咽著,班尼只好放他一個人靜一靜。

  剛剛王國軍一瞬間的反撲,幾乎讓大家以為會葬身此處;沒想到,真的沒想到才這幾個人。像安斯艾爾那樣還處於緊繃狀態的士兵並不多,詹姆斯甚至還想著:什麼嘛!才這樣!

  原本預期的猛烈攻擊,為什麼會突然停止呢?王國軍撤退的很快,街上一片空蕩蕩,只有零星片段的槍聲。魯尼一臉茫然的倚著牆,感覺不對勁的崔維斯靠了過去。

  「嘿,你還好吧?」輕輕撞了他一下,不過對方只淡淡的回了一聲。

  「崔維斯,你有打到人嗎?」魯尼突然問著。

  「這個……」崔維斯認真的想著。「大概……沒有吧,你也知道我槍法超爛的。」

  大塊頭乾笑幾聲,接著卸下步槍,貼著牆坐下。這場防衛戰在大家還沒做出心理準備的情況下就結束了,結束的有點突然。

  「我還以為到此為止了,真的。」他重吸一口氣。

  「大家都沒事吧?」詹姆斯來回巡視著自己的弟兄們。班尼迪克、安斯艾爾、雷提、魯尼、崔維斯和史考特,另外兩人掛了傷號,大概得後送。機槍伍比較倒楣,有兩個傢伙被雷文打中,其中一個大概是沒救了。

  班長很猶豫,到底該不該和他們說呢?再看了看疲累的士兵們,他最後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

  至少,先讓他們休息一下吧。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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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3544 大和號戰列艦vs俾斯麥號戰列艦誰會贏?

作者: grigo2007 年 11 月 08 日 - 下午 07:37



對了,除了大和VS俾斯麥之外,不知如果庫斯克會戰的守方如果換成是日本關東軍的話,到底會誰勝誰負.........(用一大群97式改海,跟四號H型&三號突擊炮G型&斐迪南&隻?虎式硬幹........XDD)


動動腦是很有意思的
就關東軍在諾蒙汗事變的情況:

1.戰車太少 也太脆弱 釵h戰車最大射程不及800公尺
2.戰防砲缺乏機動性 威力亦嚴重不足
3.榴炮射程太短 很多還是日俄戰爭時期的骨董
4.後勤能力低落
5.集體性的腦殘 認為敵人又弱又膽小
6.沒有體認到"衝突"與"會戰"之間的差距 因此對於戰爭全無準備
7.空軍航程太短
8.機械化程度等於沒有
9.缺乏適任的將領 
10.各部隊間通信能力很差

為了公正性 我們將德軍Nerf到1938年的水準
這時會有很多有趣的現象

1.戰車數量不夠 最強為早期型III號戰車與IV戰車與捷克的38t
2.機械化程度低
3.戰防砲火力不足<不過打日軍戰車夠了...>
4.衝鋒槍尚未普及

俄軍在戰爭中發現日本對手相當有侵略性
俄軍主要以防守為主 而日軍進攻相當積極
會試圖迂迴防線翼側~可惜常常迷路

而俄軍的應對方式是用152mm重砲把日軍轟回家
射程只有人家一半不到的皇軍砲兵形同廢物

俄軍進攻時依賴裝甲車 戰車 憑著日本戰防砲等於廢物的優勢輾進日軍陣地
發現日軍和其他國家不同
步兵遭遇戰車時不會逃跑 而是採取"肉彈"做自殺攻擊
旺盛的意志讓俄軍坦克從此不敢和日軍混戰
只會遠遠的開砲

和德軍打起來的可能情況
場地設置為平原 雙方都沒有空軍支援的區域衝突
日軍部隊為不充份關東軍 德軍可以動用一個加強營的裝甲戰鬥群和一個步兵師:

日軍試圖利用騎兵隊配合步兵進行迂迴
坦克又弱又少 礎b哪裡都沒差

德軍裝甲矛頭<注意是38年>深入敵軍陣地 由於缺乏步兵保護
在戰防砲和自殺攻擊下損失慘重<或者撤退>
<當時德軍還沒在白作戰中印證閃電戰的優缺>

步兵部隊遭到日軍攻擊 皇軍在能夠快速轉移的MG34前集體玉碎
日軍炮兵部署後遭到德軍長射程炮兵摧毀

德軍藉由完整通訊體系 判斷日軍的可能進攻方向
根據習慣 德軍會對日軍的側襲部隊下手 再來解決日軍陣地
集結裝甲部隊快速轉進 配合步兵分割包圍 
日軍補給遭到斷絕 根據日軍的玉碎慣例日軍主攻部隊會在自殺衝鋒中壞滅
接著陣地遭到砲擊犁過 指揮體系壞滅>>>日軍完敗

當然這樣的推演只是很草率的
只想表達德軍不會贏的那麼樣輕鬆<至少不是輾過去>
日軍也沒有傳聞中那麼弱<至少他們還能創造一些戰果>
日軍的失敗在於無法撼動德軍核心陣地
砲兵搆不 戰車到不了 步兵鬥不過機槍
這是先天上就決定的事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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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1870 大和號戰列艦vs俾斯麥號戰列艦誰會贏?

作者: grigo2007 年 10 月 05 日 - 下午 07:12

太久沒發言了...看到這麼好的題目剛好來發揮

讓我們用比較客觀的角度來探討這問題 而不是非理性的臆測

大和級<Yamato Class>包括大和號與武藏號
裝甲
前艙 76mm
後艙 76mm
指揮塔 495mm
彈藥庫側面 410mm
彈藥庫頂部 223mm
前砲座 560mm
側砲座 546mm
尾部砲座 270mm
砲盾正面650mm
砲盾頂部270mm
砲盾側面381mm
甲板200-210mm
武裝為18.1吋<457mm>四十五倍徑砲9門 最高航速26節

俾斯麥級<Bismarck>包括俾斯麥號與鐵必制號
裝甲
側帶170-230mm
前艙 220mm
後艙 150mm
指揮塔 220-350mm
彈藥庫側面 50mm
彈藥庫頂部 95mm
前砲座 340mm
側砲座 340mm
尾部砲座 340mm
砲盾正面380mm
砲盾頂部130mm
砲盾側面220mm
甲板50-80mm
武裝為15吋<380mm>五十二倍徑砲8門 最高航速29節

比較之下很明顯 大和號是新式設計戰艦 裝甲大部分配置在重要部位
除了重要設施以外的地方都很脆弱 配重也造成機動力的不良

俾斯麥是傳統設計戰艦 裝甲分配平均 航速高 最大航程也超越大和級釵h

武裝方面 大和級的460mm砲只使用四十五倍徑砲
而俾斯麥的380mm砲使用了五十二倍徑砲
這表示俾斯麥使用穿甲彈直射時的貫穿力很強勁
<尤其是德國鑄砲技術和鑄鋼技術和日本完全不同檔次>
以帝國陸軍的戰防砲來看<同口徑穿甲力平均不到歐美的三分之二>
實在很難對大和號的貫通力有所期待<平時的不良紀錄>

戰術上大和號適合曲射 而俾斯麥適合直射
俾斯麥是適應北海惡劣海象氣候而開發的戰艦
可以在惡劣天氣下利用高速近距打帶跑
俾斯麥和大和的艦雷達都不怎樣 但德國海軍有當時世界最好的光學測距系統

艦載偵察機上 俾斯麥有四架 大和有三架

引述Archer Jones在西方戰爭藝術一書中的論述
"你無法強迫不願作戰的敵人和你作戰"
俾斯麥的偵察能力 若無意外因素可以較早發現大和號
並有選定作戰點的能力<速度高 航程遠>
因此大和從一開始就必須被逼迫在不利環境下交戰
<甚至可以等大和把油燒完 俾斯麥還可以跑個1000KM左右>

大和級大部分船體薄弱 近戰時德軍的150mm副砲就可以貫穿
而大和的155mm副砲則很難貫穿俾斯麥的船體
除非使用曲射攻擊俾斯麥薄弱的上方裝甲
<俾斯麥在沉沒前吃了皇家海軍接近800發砲彈
其中相當數量是16吋砲 但沒有一發貫穿俾斯麥的船殼
據說直至沉沒 俾斯麥的發電機和引擎都還在正常運轉>

主砲上 近戰時雙方主砲都能給對方帶來巨大威脅
近距離抵銷裝甲優勢 同時大和轉向較慢 速度也比不過
460mm砲裝填極其緩慢 因此大和在還擊前要多吃幾發380mm砲

若大和能直接引爆俾斯麥的彈藥庫或癱瘓其機動力 那俾斯麥就只是待宰羔羊
若俾斯麥破壞了大和的武裝 指揮系統或輪機   那大和也是差不多慘
誰勝誰負? 這不是分析資料可以直接告訴我們的
唯一肯定的是俾斯麥的有利因素較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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