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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ri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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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起的主題

Deadliest Warrior

2010 年 07 月 13 日 - 上午 02:22

Deadliest Warrior
轉自巴哈全軍破敵版
點擊底下的集數名稱會顯示影片連結.由於發行商提出著作權申訴 ,有些影片可能不能播放.

這個有病的節目<稱讚的意味>專門邀請古今各大族裔的戰士們攜帶代表性的武器,以科學方法測試各種武器造成的傷害力,並藉由軟體分析PK賽的勝敗.你會看到塔利班使用經典的RPG或AK-47,哥倫比亞毒梟引爆汽車炸彈,豹勇士使用石刃劍斬斷馬頭,或是斯巴達的盾擊.藉由外科醫生,高速攝影機,明膠與石膏的模擬人體與豬肉塊,各種經典殺人工具的傷害效果得以被數據化呈現.

簡單來說:料理東西軍+流言終結者XD

以下附上翻譯的集數名稱:
Watch Deadliest Warrior Season 1

1.Apache vs. Gladiator
北美阿帕契族 vs 神鬼戰士
2.Viking vs. Samurai
維京海盜 vs 日本武士
3.Spartan Vs. Ninja
三百壯士 vs 忍者
4.Pirate vs. Knight
加勒比海盜vs騎士
5.Yakuza vs. Mafia
日本極道vs紐約黑手黨
6.Green Beret Vs. Spetznaz
綠扁帽 vs 俄羅斯特種部隊斯潘茲納
7.Shaolin Monk vs. Maori Warrior
少林武僧 vs 毛利人
8.William Wallace vs. Shaka Zulu
威廉華勒斯爵士 vs南非祖魯族沙卡國王
9.IRA vs. Taliban
愛爾蘭共和軍 vs 塔利班
Watch Deadliest Warrior Season 2
1.SWAT vs. GSG-9
特種武器戰術部隊 vs 第九邊境防衛隊
2.Attila the Hun vs. Alexander the Great
阿提拉可汗 vs 亞歷山大帝
3. Jesse James vs. Al Capone
神槍手傑西詹姆斯 vs 教父艾爾‧卡彭
4.Aztec Jaguar vs. Zande Warrior
阿茲特克豹勇士 vs 中非阿贊德部落
5.Nazi Waffen-SS vs. Viet Cong
納粹武裝親衛隊 vs 越共
7.Rajput vs Centurion
印度剎帝利 vs 羅馬百夫長
8.Somali Pirate vs. Medellin Cartel
索馬利亞海盜 vs 南美毒梟
9.Persian Immortal vs. Celt
波斯不滅軍團 vs 凱爾特蠻族
10.KGB vs. CIA
蘇聯克格勃 vs 中央情報局
11. Vlad the Impaler vs. Sun Tzu
串刺公德古拉 vs 孫武
12.Ming Warrior vs. Musketeer
神機營 vs 三劍客

因為網站標題順序有錯所以部份會怪怪的
中英對照方便版友挑選XD

PS/片尾的大戰影片是戲劇效果,所以別太認真

WWII武器報價單

2010 年 06 月 22 日 - 上午 06:20

  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的武器究竟值多少錢呢?以戰爭經濟的觀點來看,各國的武器造價相比又是如何?基於這個無聊的理由,筆者透過網路的便利總合了各方雜學。當然大部分的數據嚴格說起來都是沒有事實基礎的,因為武器的價格受匯率波動和量產成本降低影響會一直變動。不過稍微了解這些武器的造價卻可以對戰爭經濟有一個新的認識。

首先是匯率

美元兌各國貨幣(1939年):
1美元等於:
0.25 GBP (5 Shillings) 英磅
5.5 Rubles 盧布(1936年)
2 Yen or Manchurian Dollars 日元
2.5 Reichsmarks 帝國馬克(2.49 in 1938)
5 French Francs 法郎
20 Liras 里拉
20 China Yuan (1942) 中國元


註:受租借法案與匯率計算影響,盧布的價值可能比實際上高估了兩倍,因此俄制武器換算成美元時會特別廉價。又1933年希特勒上臺後,馬克的價值穩定下來,與美元的匯率大概在1:2.48到1:2.5,直到44年後馬克完全崩潰。

輕兵器
名稱 價格

Sten MKII SMG 10 $
Luger P08 13 $
M1911 15 $ in WWI
MP40 24 $
MP44 26 $
Lee Enfield M1917 Rifle 26 $ in WWI
Mauser Kar98k Rifle 28 $
wz.29 bolt action rifle (Poland) 31 $
Thompson SMG 70 $in Spring 1942
M1 Garand 83 $ in July 1942 Winchester
MG42 100 $
MG34 131 $
wz.28 BAR 270 $
wz.30 HMG 396 $

  輕兵器的價格波動很大,比方說Mauser 98k可能由28$-60$不等。之所以能壓低到接近30$純粹是產量大因此單位成本降低了,例如同樣的手動槍機步槍,波蘭的wz.29價格就壓不到這麼低。
  採用沖壓生產的衝鋒槍和機槍相反的便宜到可以海拋,一把10$的史登衝鋒槍和26$的StG.44和一把需要削切加工的M1步槍,造價可以說是天差地別。白朗寧自動步槍<波蘭版>更是殺人的貴。


車車的造價

Volkswagen Käfe 396 $ or 990 RM
Opel Kadett 2100 RM
DKW Meisterklasse 2350 RM
Ford Taunus 2870 RM
Adler Triumph Junior 2950 RM
Volkswagen Schwimmwagen 1866 $ or 4667 RM
Sd.Kfz.6 30,000 RM
Sd.Kfz.7 9024 $ or 36,000 RM
Sd.Kfz.8 46,000 RM
Sd.Kfz.9 60,000 RM
Sd.Kfz.10 15,000 RM
Sd.Kfz.11 22,000 RM
PzKpfw II Ausf a 52,640RM
PzKpfw II Ausf B w/o armament 38,000RM
PzKpfw II Ausf C 20.000 $
PzKpfw II Ausf F wo /with armament 49,228 RM/ 52,728 RM
Sturmpanzer II Bison 53,000 RM
Pz. III G 40.000 $ or 96.000 RM
Pz. III M w/o armament 38473 $ or 96,183 RM
Pz. III M 41.265 $ or 103.163 RM
StuG. III with armament & radio 33,000$ or 82,500 RM
Pz. IV F2 with armament & radio 46.387 $ or 115.962 RM
Pz. V 46,800 $ or 117,000 RM
Pz. V G 60.000 $ or 129.100 RM
Pz. VI E w/o armament & radio 119.920 $ or 260000 RM
Pz. VI E with armament & radio 299,800 RM
PzKpfw VI Tiger II
with armament & radio 128,600 $ or 321.500 RM
75mm KwK 37 L/24 8000 RM
75mm StuK 37 L/24 9150 RM
75mm StuK 40 L/43 12,500 RM
75mm KwK 42 L/70 12,000 RM
128mm Flak Zwilling40 202.000 RM


  從最便宜的福斯小金龜,到昂貴的虎王,我們現在對納粹的戰爭工業有了基礎的認識。二號戰車大約在五萬帝國馬克,三號突擊砲是八萬馬克,四號F2戰車十一萬,而虎式含全套裝備接近三十萬馬克。這也說明了德國為何要在44年放棄虎式戰車的生產線,轉而生產更便宜的豹式或三號突擊砲,或者是稍為貴一點點的虎王戰車。另外聯裝的128mm高砲還真的是出乎意料的貴呢。


相比之下的盟軍戰車:

T-34/76 1941 53,924$ or 270,000 rubles
註:一說48,600$ 或16, 200$
T-34/85 1945 25,560$ or 142,000 rubles
M4 Sherman 33,500 $ or 46.000 $
Matilda Tank 25,000$ or 8,000£
Char Bis1 100,000$
7TP Polish Light Tank 34.181 $
Renault R35 37.096 $


  馬堤爾達重戰車為什麼能便宜成這樣?法國的Char Bis 1為什麼貴成這樣?果然還是產量的問題嗎?
果然德國要打贏偉哉斯拉夫就是要海突擊砲啊!

空軍方面:

Bf 109E 58.000 RM/ 85.970 RM
(不含發動機/含發動機)
Bf 110C 155.800 RM/ 210.140 RM
FW190 BMW-801A Engine, 1940 80700 RM
FW190 BMW-801A Engine, 1942 45000 RM, 16000工時
He 111H 203.900 RM/ 265.650 RM
Ju 88A 245.200 RM / 306.950 RM
Ju 87B 10. 300 RM / 131.175 RM
Ju 52 125. 800 RM/ 163.000 RM
Do 17 185.500 RM/ 235.000 RM
V-1 5060 RM
V-2 120.000 RM
P-36 Fighter 23.000$
P-40C 30.000$
F6F Hellcat fighter 50.000$
P-38 115,000$
P-47 83,000$
P-51 54,000$ or 50,985$ in 1945
B-17 240.000$ or 276.000 $
B-17F 310.000$
B-17 Flying Fortress 187,742$
B-24 336,000$
B-25 96,000$
B-26 227,000$
B-29 639,000$


B-17的造價大概是有疑義的,空機十八萬美元我還能接受。雖然沒有FW-190的資料,但190A的發動機報價高達八萬馬克,不過隨著成本降低最後壓到了四萬五千馬克。我認為FW-190的造價可能會落在P-51和P-47之間。斯圖卡精美的造價大概也是德國不得不放棄生產的重要原因,不過更重要的是斯佩爾上臺後把戰鬥機以外的生產線全停了。證據也顯示BF-109相當物美價廉,後期的G6報價大概是十萬馬克,換算成美元也只有美國後期戰鬥機的七成左右,不虧是大戰中產量最大的飛機。據說一架A6M零戰的報價是十四萬日圓左右,意即七萬美金。即使這是有些誇張的算法,我還是不得不為日本人感到哀傷......零戰就算折半賣三萬五我都還嫌貴啊!看看那精美的戰鬥交換比...

  然後V-1火箭...一發2500美金,恩...打個兩千發到倫敦去也只是小錢呢XD

船艦

Type VII U-boat 2.500.000 RM
K class Destroyer 36.000.000 RM
Admiral Hipper Cruisers 85.850.000 RM
Blücher 87.850.000 RM
Prinz Eugen 104.000.000 RM
Lützow 82.000.000 RM
Graf Zeppelin 92.700.000 RM
Scharnhorst 143.470.000 RM
Gneisenau 146.000.000 RM
Tirpitz      181.000.000 RM
Bismarck 196.800.000 RM


  典型的U-7型250W馬克,而四倍噸位的驅逐艦卻貴了十五倍。潛艇戰果然是好點子。戰艦的價格浮動相當大,比方說同級別的希伯上將級,尤金親王卻比同伴們硬是貴了一千五百萬馬克。鐵必制也比姊妹艦俾斯麥稍為便宜,難道這和她船底糊水泥有關係嗎XD齊柏林級空母雖然噸位大,但造價其實和重巡很接近。我印象中美國大量生產了某級的黑心航母是其他船艦所無法想像的便宜...這裡缺少歪國船的資料,希望有版友提供。

總之,這只是個有趣的備份而已。 :)

[同人板徵文] (完結)金薔薇與黑死病

2009 年 12 月 08 日 - 上午 12:00

  正好如預期的,角川落選了,所以我又多了可以拿出來比賽的東西。
  恩,真是方變呢。看著排到一月中的行事曆,今年又要在一事無成的狀態下度過。
  和AW不一樣,起碼這篇是已完結的,雖然結局看起來是只花了三十分鐘胡說八道。
  因為相關規則沒寫,如果不能多投的話,再把拙作扔到普通的同人創作板吧XD




    金薔薇與黑死病


    序章 傳說的開始

  北非的天空中,有著這麼一個傳說--

  在稱為刺客迴廊的空域,千萬別去追逐提夜燈的死神。

  只要和死神打上照面,那盞昏黃的提燈,將會引領飛行員前往亡者的殿堂。

  刮過荒地的熱風捲起了一張小小的傳單。

  傳單上的傷跡泣訴了它所遊走的距離:油墨在豔陽的曝曬下劣化到模糊難辨,紙張也因為缺乏水分而轉為和土壤相近的焦褐。

  在風的托送下,這紙傳說落進了曠野中一輛疾行的卡車。

  起先,沒有任何人察覺這團發皺的紙屑。


    1

  沒有頂篷的卡車後廂裡,乘客們像沙丁魚似的塞了滿車。

  戴著遮陽盔的是本地駐防軍,他們看上去像是剛結束什麼不得了的大任務,黝黑的臉孔無一例外地堆著疲憊。積在制服領口處的一層汗垢,再加上滲出纖維表面的白色鹽晶,這些士兵所受的折磨可令人不敢領教。

  與士兵們同席而坐的,是一名披著枯葉色外套的外國人。

  他的身上見不到扣環與吊帶,更沒有叮噹作響的子彈包,只有腰際的木製槍盒宣告他並非手無寸鐵;偏偏這把手槍無力嚇阻全副武裝的士兵--搭上這班順風車的陌生人,因為不合時宜的乾淨外表而被士兵們瞪了幾眼。

  大概是悶得發慌,其中一人終於打破沉默。

  「看看他那不沾沙的蠢樣子,」士兵抬眼向同伴們示意,「真想把他的頭給按進地裡。」

  經他這麼一說,其他的士兵把注意力放到了陌生人身上,其實這些士兵並不是真心想威脅偶然同車的外國人,只是他們習慣於製造摩擦罷了。

  對生活僵硬死板的軍人來說,樂趣總是由摩擦產生。

  士兵們滿心期待著對方能開口說點話,卻遲遲沒有得到回應。

  這名外國人對惡意的反應異常遲鈍,直叫人捏了一把冷汗。

  是睡著了嗎?

  不對,他確實睜著眼睛。

  在那頭深棕色的頭髮底下,遙望著遠方的眼睛卻是相反的淺色。如果將鼻頭湊上寸許,會發現那雙清澈的瞳孔裡並沒有士兵們襤褸的身影,而是與瞳色相仿的藍天。

  他的焦點早已穿越了卡車的籠架,落在無限遠的天空當中。襯著這股與世隔絕的氣氛,也難怪沒人敢找他搭話。

  「什麼嘛,真是無聊。」

  「該不會是嚇傻了吧?」

  「我賭他啥也聽不懂。」

  「他要是聽得懂,你們就倒大楣啦!」

  按捺不住的士官終於制止了手下的胡鬧,隨著責難的視線掃過,士兵們紛紛安靜下來。

  「你們看不出來嗎?他是個飛行員,是軍官啊!誰要是惹火了他,小心明天被調去撒哈拉嗑沙子去!」

  「飛行員?」

  「外國飛行員?難道是那個很有名的--」

  就像是呼應著士官的介紹,那名飛行員突然劇烈的震了一下,蓄滿氣勢的右手下意識地向前一攫!那隻戴著皮手套的右手不偏不倚停在兩膝中間的位置,手心卻撲了個空。

  「它不在那裡。」

  飛行員辱蠕動嘴唇,輕描淡寫地描述著他的幻覺。

  「他剛剛說什麼?」

  「天曉得?大概是我想尿尿之類的吧!」

  士官甩開臉上的汗水,緊接著哈哈大笑。士兵們見狀,也跟著笑了起來,舒緩了車內的緊張空氣。

  那名飛行員沒有感染上這股愉快的氣氛,他倒也不掩飾自己的失態,讓右手繼續懸在半空,直到想像中的操縱桿復位為止。遵循著既有的習慣,飛行員默默翻弄著繫在領口的深色圍巾,隨著他的動作,繡在圍巾角落的幾個金字露了出來:謝沃洛德。

  優雅地整理好儀容後,名叫謝沃洛德的飛行員選擇繼續無視這群髒兮兮的步兵,把心思挪到了吵雜的卡車引擎上,似乎想從中取回駕駛飛行器的感覺。

  同樣是內燃機,這具汽車引擎令他感到失望。

  雖然卡車有著和飛機相近的引擎運轉聲,但它仍究不是飛機。

  想飛,想馬上騰空而起!

  在慾望的趨使下,謝沃洛德抓住支架,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一離開擋板的屏蔽,打在臉上的熱風總算讓他清醒過來。
  「這個像蝸牛爬的速度是怎麼一回事?」

  沒人聽得懂他的抱怨。

  謝沃洛德回頭望著卡車駛過的路面,只見地面上留下了兩條斷斷續續的胎痕。那可不是印在沙土上的防滑紋路,而是融化的橡膠皮。

  車胎幾乎完全剝離後,只剩下木製輪架骨轆轆地轉著,整輛車也隨著地面起伏不停震動。與其抱怨死盯著他猛瞧的煩人士兵,謝沃洛德更在意這輛破車會不會在抵達終點前散掉?

  幸而他的預感沒有成真,過不了幾秒,機場的入口崗哨便從氤氳熱起裡冒了出來。

  這段顛簸的旅途,幾乎要把他的骨頭給拆散了。

  卡車停駛後,年輕的飛行員揉按著痠痛的臂膀,隨手將背包給踹下了車臺。背包碰擊地面的瞬間濺起了一圈塵土,從脹得菱角分明的外型,眾人聯想到的恐怕是一袋磚頭!

  沒有理會乘客們好奇的目光,背包的主人只是自顧自地脫起靴來。他慢條斯理的解開了扣帶,將長靴倒扣在車臺上,用力抖出裡頭的積沙。就在他打算將靴子套回腳掌上時,眼角餘光不經意地瞥見了腳邊的紙捲。

  「這是什麼?」

  被風一拍打,紙團便發出啪嗒啪嗒的響聲,在氣流的催促下,謝沃洛德拾起了傳單。

  死神的傳說……不,既然印在公發宣傳品上,就從謠言變成了謊言。

  這東西嚇嚇那些夾不緊屁股的新兵還有點用,但熟知內情的飛行員只需一眼就可以瞧出破綻。

  「刺客迴廊?那是什麼地方?」

  他抬起頸子,試圖從頭頂上的天空找出答案。

  天空並沒能回應他的期待。除了那半天高的積雲,再也找不出任何記號。

  他應該比任何人都熟悉這則傳說的,卻對這鬼故事的官方版本如此陌生。

  「宣傳部的那些傢伙,瞎扯也要有個限度啊……」

  謝沃洛德捏住傳說的一角,毫不猶豫地將之撕碎。


    2


  原以為塞點小錢到駕駛兵手裡,不假外出的證據就算是消滅了,沒想到卡車前輪還轉不到半圈,遠方就出現了機工長那醒目的禿頭。

  「謝沃洛德!你一大早上哪兒去了!」

  既然已經露了餡,謝沃洛德倒也無所謂了。揮手招呼對方後,飛行員毫不客氣地將脫下的外衣往老機工長身上搭。

  「司令部以為你走丟了,衛兵們正急得到處亂竄呢!」

  聽到這個消息,謝沃洛德在唇前豎起了一根食指:

  「那就別告訴他我回來了,讓他們跑到中暑倒下為止。」

  「他們是擔心你啊!真不曉得像你這樣容易走神迷路的大路癡怎麼還敢一個人出遠門?」

  「我這次不就完好無缺的回來了嗎?」

  飛行員舉高手臂,原地轉了一圈。

  「真是活受罪……為什麼我非得擔任你的整備士呢?」

  「你對第二外語的熟悉造就了不凡的一生,恭喜你榮任本王牌的修理工。」

  「唉……算了,跟你對話的我還真是愚蠢。」

  連聲嘆氣的同時,機工長仍然盡責地將那件外衣摺整揣進懷裡。見自己的右手還空著,他走向地上那口大背包,主動將臂彎穿進了背帶,沒想到只提起了一吋,就讓老頭脹得滿臉通紅。

  「這……這裡頭裝了些什麼?」

  「神秘的禮物。」 

  謝沃洛德踹了背包一腳,露出得意的笑容。身為物品的主人,他反而不像機工長那樣謹慎。連提都省了,謝沃洛德直接拽著背包拖行,硬是在地面上犁出了一條淺溝。

  「你今天打算升空嗎?」

  「如果有人想阻止我--」謝沃洛德斜眼盯著機工長,「那就來吧!」  

  面對這幾近威脅的口吻,老機工長搖搖頭,苦笑著說:

  「我只是不希望經手過最好的飛行員,不幸在最後一次任務被打下來。」

  「真難得你會替我操心……印象中你總是關心飛機勝過飛行員。」

  「沒時間開玩笑了。」機工長露出了罕有的嚴肅表情,「仔細聽我說,謝沃洛德,只要你願意,我可以讓你的飛機出點小毛病,然後你就可以在營帳裡等戰爭結束。」

  「這下我可傷腦筋了,今天是合約到期的最後一天,我想給大家留個好印象的。」

  見到謝沃洛德的笑容,機工長反而感到自己的胃在隱隱作痛。每當謝沃洛德露出孩子般的笑臉,他的肚子肯定裝滿了鬼點子。

  機庫前的闊地已經排滿了雙翼機,排成一列的雙翼戰鬥機固然壯觀,但並不是絕大多數的飛行員都能抵達前線。經過嚴酷的戰鬥後,這些飛機如今只有六成的良率。

  就算局勢並不樂觀,這些飛行員依然穿戴整齊,各自在座機附近閒晃,等待不知何時才會下達的出擊命令。一切就跟往常一樣,從表面上絲毫看不出緊張的氣息。

  經過同伴們的身邊時,謝沃洛德順道打了招呼,即使他們之間仍然算不上熟識。

  「今天打算幹些什麼?」

  「去首都,迎擊轟炸機。」

  一名叼著菸斗的飛行員這麼回答。

  「這麼小氣,讓他們炸不就得了?況且今天雲那麼低,我看他們是炸不成了。」

  「我反而希望他們來呢,反正是輸定了,起碼讓國民抬頭看看我們有在認真打仗啊!」

  「沒打下四架前可不準吃沙子呀。」

  「地上早就客滿啦,都幫那些西西里雜種劃好囉!」

  聽到這句回答,其餘的飛行員紛紛開口大笑。

  其實謝沃洛德並沒有完全聽懂他們的對話,只不過靠著飛行員長期相處帶來的默契,勉強能拼湊出同伴的想法。 

  「你看他們高興的樣子,」謝沃洛德自豪地展示他士氣高昂的戰友們,「不去參加這場慶典實在太可惜了。」

  只可惜老機工長無法感染這股歡愉,他有更多的麻煩事需要擔心。

  「上星期,司令部從你打下的敵機裡找到了某樣東西……還沒讓那些小夥子知道。」

  「哦,這可真是令人期待。」

  聽到謝沃洛德的回答,老機工長搖搖頭,從懷裡亮出一張海報。

  「你自己看吧。老頭我雖然不識字,但數字還認得幾個。」

  海報上頭除了畫著一架眼熟的雙翼戰鬥機,還排列著令人印象深刻的字母。

  「戰犯謝沃洛德.馮.舒倫堡,懸賞兩百萬里拉。」飛行員搔了搔後腦勺,「畫的倒有七分像呢,這點真是令人佩服。」

  「看來全世界都知道你明天退伍,打從清晨開始,整條前線陸陸續續收到目擊報告,到十點左右已經超過了兩百架次!」

  「這件事我老早就知道了。」謝沃洛德從衣袋裡掏出一模一樣的懸賞海報,「我上星期打掉了不只一架敵機,這種廉價印刷品要多少有多少。」

  「既然你已經知道了,又何必去送死呢?」

  聽到機工長這麼說,謝沃洛德的眉宇間閃過一絲不悅。

  「只有天空能讓我體會生命的實感。」

  沉默了許久,老人看了看手中的海報,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勸得了這個人。

  為了打破僵局,機工長只好改變話題。他掄起拳頭,將所有的手指攤開,好奇地計算著謝沃洛德的份量:

  「兩百萬……就連我都有點心動了,更何況是敵人呢?」

  里拉雖然不是什麼值錢的貨幣,整筆賞金和這些技師的薪水比起來,倒也還是個值得考慮的數字;要不是謝沃洛德碰巧有這麼個老好人專門替他修飛機,其他的整備士說不定會願意在飛機上動什麼手腳。

  「老傢伙還是安安份份的就好,這場賭注的門票費可是一條命呢。」

  謝沃洛德一派輕鬆地說著,彷彿那個被懸賞的飛行員另有其人。

  「你的自信究竟打哪兒冒出來的?」

  他狡獪地眨了眨眼睛:

  「這還用得著說?當然是錢啊!」

  老人一時間沒聽懂他說了些什麼,只是含糊的問:

  「怎麼了?你對把自己擊落產生一點興趣了?」

  「我才不會滿足那區區兩百萬,因為我是個非常貪心的人--我將會提供擊落我的飛行員一千萬賞金!」

  謝沃洛德興高采烈地說出自己的計畫,沒想到身邊的機工長卻一點回應也沒有。直到他在老人面前打了個響指,機工長在一陣哆嗦後總算回復了神智。

  「這可該怎麼辦啊?飛機壞了,我敲敲扭扭就能修好。腦袋壞了,咱可就無能為力了……」

  「別挑這個時候發神經啊!」謝沃洛德緊張地揉著機工長的太陽穴,「我還需要你幫我把獎金掛上去!」

  「掛……掛在哪兒啊?」

  露出勝利笑容的飛行員並沒有回答。他扔下手邊的行李,走向了自己的座機。

  「趁現在,能笑就儘量笑吧!」

  提著夜燈的死神斜靠在機首整流罩上,仔細聆聽謝沃洛德的調侃。

  「今天--你將成為全世界最值錢的戰鬥機!」


    第一章 黑死病

    1

  在誰也不會留意的高闊晴空中,散灑碧空的飛行者們正偷偷地潛行。

  謝沃洛德就深埋在這片飛散的柔白色雲團裡。透過防風鏡的深茶色玻片,一對寶藍色的眼珠滴溜溜打著轉,窺伺著由藍白雙色所分割的世界。

  線的上方,是誰也不會留意的高闊藍空。

  線的下方,是幾乎讓人窒息的綿密雲海。

  廣袤無邊的天空?那只是對飛行抱持著憧憬的人們刻意加諸其上的想像。若將這幅誤以為是無限的掛畫拉近一看,才發現它居然是這麼地擁擠:由無數雙翼機所排列成的巨大翅膀,硬是在穹藍中拉出一道楔形的疤痕。

  木質骨架構成了雙翼機的原型,在結構體的外框緊緊繃上一張淡米色蒙布,就成了迦太基航空隊。外型醜歸醜,這些在衍樑間拉滿張線的方塊物體至少還有個統一外觀,至於混雜其中的謝沃洛德,可就不像同伴們那樣體貼常識了!

  如果說迦太基航空隊的莫蘭.法曼戰鬥機是會飛的板條箱,那麼謝沃洛德的黑尾鷗就是一枚長了漂亮翅膀的鵝蛋。

  削切打磨而成的細卵型機身,就如同藝術品那樣令人讚嘆!事實上也正是如此,這具機殼可是出自中歐最好的家具公司,和那些拿膠合板糊出外框的飛機工廠一比,莫蘭.法曼戰鬥機簡直就是粗製濫造的玩具……原本應該是這樣的。

  紅木色的機身,如今卻毫無章法的交織著黃黑色斑紋。由濃重不協調色塊組成的輪廓,讓這架黃黑斑斕的雙翼機顯得毫無立體感,遠看倒像是一坨混濁的色塊。

  高高翹起的整流罩上,繪著駭人的圖樣:黑色的屍斑是祂的衣束,紅色的血斑是祂的提燈。有些人叫祂提夜燈的死神,另一些人則叫祂地中海魔鬼。在各式各樣的外號中,謝沃洛德只喜歡最後一個--薩克森黑死病。

  理由很單純,他只是不喜歡飛行員的風采被塗鴉搶盡罷了。

  「底下是海嗎?」

  沒有人可以回答他的問題。

  強風撲面,將一切聲符粉碎成無意義的音節,只留下發動機的轟轟運轉。伴隨著陣陣的劈風響,二葉槳粗魯地撕開雲層,清理出一條形影稀疏的空中走廊。

  要不是今天雲層過低,他們才不得以飛到雲層上方。

  接連一刻鐘的盲目飛行後,身為中隊長的謝沃洛德必須帶領機隊修正航向。將操縱桿交給左手後,謝沃洛德向鄰近的友機比了個手勢,示意友軍降低飛行高度。

  滾轉半圈、輕輕帶動升降舵,雙翼機旋即陷進了雲海中。雲中的濕氣令人驚訝,別說是飛行員,就連座機也難以下嚥。引擎發出劇烈的咳嗽,從排氣管裡噴出熾烈的熱氣與燃燒不全的油滴。

  雲裡的視野完全是一片霧白,氣流衝擊著散熱孔裡頭的簧片,激起宛如報喪女妖的哭嚎。穿雲飛行非常危險,除了預防俯衝帶來的應力撕裂下部機翼,還得注意與友機的間距。簧片所發出的風笛響,除了提醒他注意空速,也替身後的僚機指明了這架戰鬥機的方位。

  雲層比起他想像的要更厚,並且飽含水氣,這些跡象支持著會在下方見到大海的預感。

  飛行員小心收緊節流閥,並仔細聆聽發動機的運轉。幸好這次飛機的狀況不錯,雲中的空氣雖然濕了點,倒也沒讓發動機熄滅。
抑鬱的雲層底下,傳來隱隱作響的轟鳴聲。

  沉雷?

  不,是砲響!

  那麼,在哪裡呢?

  雲層下的空氣混濁難聞,令人暈眩。

  感覺到了!

  風從海的方向捲來若有似無的硝煙臭味。

  緊貼著雲底飛行,將輪廓溶解在天光裡。

  謝沃洛德趁著恢復編隊的空檔用白領巾擦了擦臉上的油汙,一面確認著儀表上的讀數。剛從高空巡航中恢復,調節了油氣比後,發動機恢復令人滿意的轉數。輕巧地滾轉了半圈,謝沃洛德以上下顛倒的倒飛姿態將海原納入視野中。穿透雲翳後,眼前的視野也隨之闊展開來。

  找到了!

  突尼斯灣,以及港都迦太基。

  他的領航正確無誤。

  暗沉的海面上浮滿無數艦影,白色浪跡清晰可辨。

  以弧線割出交錯紋網的小型護衛艦,正試圖保護著位於艦隊核心的巨大戰艦。

  「無畏艦!」

  --一個單字擊穿飛行員的思考,從口中爆出驚顫不已的濁音。

  巨艦向港都迸發出傲慢的閃光,機翼蒙布被聲波給震得格格打顫,彷彿沒有生命的飛行器也懂得恐懼,更別提緊是血肉之軀的飛行員們!

  那是一個漂浮在水面上的鋼鐵城塞,沒有任何奇巧的設計,純粹在物質上壓倒性的贏過任何對手。面對不可能逾越的物理界限,灰心喪志的飛行員們只能無力地拜服在鋼鐵女王的裙裾之下,眼睜睜讓敵艦蹂躪殘破不堪的海岸線……

  視角跟隨著光點劃出的軌跡落入迦太基城內,隨即將這座古老的港都轟缺了一隅。

  某顆砲彈穿進了一座塔樓,鋪天蓋地的爆炸幾乎將這座磚造建築從岩磐裡給刨了出來!

  塔樓的上半在滾滾的煙塵中漸漸歪斜,隱沒在鋪天蓋地的煙塵裡……最後,只剩下無聲的海風將黃霧捲向陸地。

  齊射造成的反作用力,以戰艦為中心蕩開一朵巨大的白色漣漪,宛如女王鼓起的裙撐。就連謝沃洛德,也不禁為十二吋砲的威力感到震驚,甚至因為畫面的絢麗而笑了出來!

  他的表情就像頑童得到了新奇的玩具,忍不住要對它出手。

  「去吧--」謝沃洛德貼著儀表板呢喃,「我們去掀女王的裙子!」

  黃黑色雙翼機擅自在空中劃出一條大大的螺旋線,將隊伍遠遠的拋在後頭。心臟亢奮的鼓動著,他大大地吸了一口氣,並將它憋在胸裡。謝沃洛德享受著滾轉帶來的暈眩,將機械瞄準具分毫不差地對準了無畏艦的吃水線。

  甲板上的列兵終於發現了這架敵機,但已經太遲了!簧片發出的尖嘨聲撕開目擊者的耳膜,讓他們在死神面前痛苦地屈膝,直到雙翼機轟的一聲掠過船弦--

  投放!

  吸氣,深呼吸!

  拉高,再拉高!

  內容物如預期般嘩啦啦散開,沒有爆炸。

  那是當然的,謝沃洛德沒有攜帶炸彈。

  水兵們納悶的抬起腦袋,接著被眼前的景象給嚇呆了!

  鈔票,滿天的鈔票,像是雪崩一樣地灑落!

  和預想相同,遲鈍的水兵們很快就恢復了本能,一面嘶吼著並相互爭奪四散飄舞的紙鈔。當甲板上的好位置都給佔滿後,從艙間擠出的水兵們竟然直接跳進了海裡!

  「喂喂,這錢可不是要給你們的啊!」

  製造這場災難的飛行員皺了皺眉,但勾起的唇角卻藏不住愉快的心情。

  周圍的護衛艦目睹了集體跳海的水兵,還以為旗艦出了什麼意外,紛紛停下了輪機。護衛艦手忙腳亂地放下救生艇的同時,列兵們還得慌慌張張的組織射擊方陣,以應付遠方盤旋的雙翼機。

  被這麼一鬧騰,散亂的艦群只得暫時停止了對港都的砲擊。

  「什麼地中海最強艦隊。還不是八百萬就擺平了?」

  謝沃洛德吹著口哨,在遠處盤旋了半圈後,又朝著戰艦飛了過去。他飛得很慢,慢到隨便一名沒有瞎眼的步槍兵都能打中他,但這一次仍然沒有人向他開火。

  才剛剛嘗過甜頭,又有誰會想擊落這架飛機呢?

  水兵們眼巴巴的望著那架塗裝古怪的雙翼機,他們喧鬧的等待著,直到飛行員不負眾望地扔下了另一個禮物。在艦橋前翻了個觔斗後,謝沃洛德這才爬升回安全高度,順著海風滑向陸地。

  在響徹雲霄的歡呼結束後,水兵們才失望的發現:剛剛頭下來的物體並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而是尋常的通信筒。
  那是個硬殼材質的罐子,體積比起水壺還要大上一圈。在通信筒裡頭,平常就只有飛行員隨性放入的便籤或地圖,作為與地面部隊連絡之用。

  頭一個搶到通信筒的士兵猶豫了很久,始終沒敢擅自打開那個罐子。直到雙翼機變成了遠方的黑點後,這個通信筒才輾轉交到趕過來的軍官手中。

  當這名軍官打開通信筒後,裡頭只有一張油墨滾筒印刷的破爛傳單:
  
  戰犯謝沃洛德.馮.舒倫堡,懸賞一千萬里拉。
  註:餘額已代為補足,可惜這裡的爛銀行只能領到這麼一點錢。

  
    2


  脫離危險的海域後,謝沃洛德在迦太基城上空與同伴會合。這些飛行員雖然稱不上精銳,卻也是老練的好手。即使他們的中隊長擅自脫離隊伍,機隊依然保持著既定路徑在城市上空巡邏。

  戰鬥機編隊有一定的規則要遵守,若是從視野死角位置切入別人的飛行路徑,不只容易造成意外,還可能會被當作偷襲的敵機。

  並不是全部的飛行員都會把這些繁瑣的規則當作一回事,正因為嚴謹的規則,迦太基航空隊才沒有被擁有六倍飛行器數量的兩西西里王國殲滅。

  巡行路徑像是一個涵蓋首都的大三角型,謝沃洛德首先上升到與他們相同的高度,這才由右側方平緩的切入,這麼做是為了讓友軍能夠從側方確認自己的位置。

  飛越自己的僚機時,他那留著一嘴絡腮鬍的戰友對他豎起了大拇指,大概是對他保護了王都這件事表示感謝吧!

  帶著感激的真摯笑容,卻讓謝沃洛德感到一股怯意。為了緩解這股緊張感,謝沃洛德決定不予理會同伴的問候,只是跟著引擎的節奏打著節拍。

  他並不想和這些同事有著更進一步的交誼。

  謝沃洛德是個自由傭兵。

  和時下流行的外籍志願兵不同,加入正規軍有更好更穩定的待遇。而像謝沃洛德這樣不能宣誓忠誠的士兵,自然得不到任何保證,僅僅能夠陶醉在過剩的自由意志裡--傭兵就只是這樣的半吊子。

  「我不討厭這裡……但是我也不能喜歡上它。正因為捨棄了多餘的負載,所以我們飛得比別人更高更快……」

  為了能繼續過著隨心所欲的自由生活,他必需貫徹這份孤僻。

  「我們--屬於天空。」 

  黑尾鷗的加速性非常優秀,不需加大油門便輕鬆超越了僚機。但他還來不及享受加速帶來的刺激,意識卻撞上了一堵牆!

  刺鼻的氣味……

  謝沃洛德輕輕拍了拍自己的面頰,將注意力從那與天空疊合的幻想裡抽回。

  那是他所熟悉的味道:敵軍的劣質汽油。

  多虧海風帶來了燃燒不全的燃劑,在海天相接的那條弧外,一列怒氣沖沖的戰鬥機正排成攻擊橫陣飛來!透過隨身攜帶的小望遠鏡,這名長機認出那是敵軍的重型戰鬥機,旋缸式發動機毫無遮掩地裸露在空氣中,朝四周噴濺著油臭。

  「這些臭蒼蠅終於出現了。」

  謝沃洛德熟練的壓下曲柄,將閃著黃澄色光澤的彈鍊送進槍膛中。他扣住操縱桿蝶狀柄頭中央的扳機,朝正前方射擊了兩次,這個簡單的動作成了開戰信號。

  各機忙著上膛的同時,謝沃洛德拉動散熱器把手,將安裝在上翼的金屬散熱片完全撐開,以避免長時間戰鬥累積的廢熱燒掉引擎。

  巨大的三角陣在空中做了一個無可挑剔的折轉。一般的橫陣由於隊形過寬,處於外側的飛機在做並行迴旋時會因為飛行距離太長而拉開間距,造成陣形潰散。反之,楔形陣在轉向上就顯得俐落許多。

  這種楔形陣主要是根據騎兵戰術發展而來的,事實證明它在空中同樣有效。敵機的奇襲在訓練有素的迦太基航空隊面前不起作用,他們迅速的完成了轉彎,和敵軍形成迎頭態勢。

  原先以為敵軍會和他們並行,交錯飛過後互相進入追尾。但今天的敵機卻和往常不太一樣,他們一開始就以寬廣的橫隊打算發揚正面攻擊火力,而且有越來越密集的趨勢。

  「消息應該沒有傳的那麼快啊?所以在他們眼裡,我依然是會飛的兩百萬?」

  謝沃洛德轉頭確認自己的左右兩翼,那兩人全都一臉不怕死的想跟敵軍對射。夾在中間的他嘆了口氣,重新將注意力轉回敵機上。

  敵機的距離已經不足五百公尺了,反正是逃不掉了,謝沃洛德反而開始加速,為接來的戰術操作蓄積能量。

  附近傳來了子彈的破空聲,多虧了今天濕潤的空氣,謝沃洛德能清楚看見彈道。

  「太急了,缺乏經驗!」

  水蒸氣凝結而出的彈道明顯呈放射狀發散,這是作為載臺的飛行器瞬間改變向量所致。

  非定速巡航狀態下,飛機並不容易保持平飛。即使是用盡全力鎖住舵面,不同空速下的機翼迎角卻各不相同。敵機想必是強迫平穩舵面,試圖將這架黑尾鷗塞進小小的射擊窗裡,才會造成彈著無法集中。

  五百公尺的正面投影可不比鉛筆頭大上多少,加上飛機本身的慣性偏轉,謝沃洛德通常會建議飛行員射擊月亮--後者的命中率恐怕還高出許多。

  「他們究竟從哪裡找來這群飛行員的?滑翔機托兒所嗎?」

  沐浴著彈雨,謝沃洛德反而笑了起來。

  「如果讓他們抱走這吝嗇的賞金,就太對不起這些挑戰者了!」

  兩百公尺。

  一百公尺。

  五十公尺--就是現在!

  謝沃洛德使盡全力扳動操縱桿,消失在敵機的引擎罩下方。

  頭頂傳來了無數挺機槍的開火聲,謝沃洛德沒有時間抬頭,瞬間俯衝造成化油器卡死,飛行員急忙拉桿改平,引擎才沒有因為斷油而停止運轉。

  完全張開的散熱片檔住了氣流,這次並沒有聽慣了的哨音。

  藉由殘留的能量,黑尾鷗做了一個大角度的攀升,利用垂直面上的迴旋咬住了敵機的尾巴。當座機翻上了頂點時,謝沃洛德的空速甚至還不到六十公里,這反而讓機首因為自重而下垂,可以由高六點的位置鳥瞰整隻敵軍編隊。

  機翼上紅白格子組成的盾徽非常醒目,不是他們最常交戰的西西里航空隊,而是鮮少出現在前線的那不勒斯航空隊。

  「不虧是戍衛本土的戰鬥機部隊,居然能在五百公里長的戰線上抓到我。」

  嘴邊上是這麼誇獎,但謝沃洛德不給敵機任何一絲喘息空間,一個淺俯衝追上了對方。

  衝擊後潰散的自軍戰鬥機通過黑尾鷗的正下方,他們的表情想必和敵人一樣驚訝。敵機編隊正搖搖晃晃的聚攏,這給了謝沃洛德更多的時間拉近距離。

  好個柔軟的背部--不需要瞄準,開火、開火、開火!

  雖然射擊節奏被螺旋槳同步裝置搞得斷斷續續,謝沃洛德依然在第三次的修正命中了敵機,接下來就是長達五秒的猛烈彈雨!

  出乎意料,直到飛越那架敵機,依然看不出它有起火或解體的趨勢。

  「沒打中?」

  兇手挑了挑眉尖,略帶惋惜的噘起了嘴。

  不對,視網膜上確實留下了機殼給子彈刨出白木心的印象。

  偶爾會有這種事,明明被包鉻彈頭打成了瑞士起司卻依然存活的幸運機。

  消耗了八分之一的彈藥都沒能撂倒他,謝沃洛德很乾脆地放棄了目標,繼續捕捉下一個獵物。

  屁股被咬住的敵機放棄重整隊形,一致朝著右方迴旋。黑尾鷗的迴轉性能並不好,謝沃洛德只好暫時收手,朝反方向平緩爬升,並不時傾斜機身監視敵機。

  「防禦圓陣?」

  敵機的舉動令謝沃洛德納悶,但他很快就想通了:這些本土飛行員擅長組織防禦,不同於那批只懂得靠氣勢窮追猛打的遠征軍。

  如果貿然衝入圓陣,即使僥倖能打下敵機,也會被另一架敵機尾隨幹掉。

  纏鬥混戰比拼的並不只是技術,還有戰友間的默契。這些拉丁人將整隻部隊的命運給繫在一起,想用這條堅不可摧的金線綁住死神。

  這個舉動,在謝沃洛德眼中卻顯得好笑至極:一群怕死的膽小鬼害怕被同伴背棄,於是用一條鐵鍊把整群人給拴在了一塊。

  他們訓練有素,卻缺乏經驗。

  對黑死病這號極端危險的人物,拱手送上戰場的主動權,無異於把頸子架上斷頭臺!

  從高空選定攻擊目標後,謝沃洛德謹慎的操控著副翼修正攻角,從圓陣的外壁俯衝切入敵機側腹開火射擊。這次連瞄準都不需要,保持固路徑迴旋的敵機自動送上了彈道,碎裂的膠合板與木片噴了滿天。

  「第一架!」

  結構被破壞的敵機遭到風壓撕扯,失控打滾墜落。

  利用誘餌被擊落的空檔,咬住黑尾鷗的飛行員抓準機會湊上瞄準具,沒想到對方就像背後長了眼睛,靈活的繞著射擊軸滾轉。這名焦躁的禁衛軍飛官左右擺動座機,等待死神露出破綻的瞬間--

  「兩百萬是我的啦!」

  就在他扣下扳機的下一秒,目標卻在一個上翻後消失在他的視野中。

  不對,是他不小心飛越了那架黑死病!

  謝沃洛德的滾轉並不是為了躲開敵機的射擊軸,而是為了增加在空間中的移動距離。透過螺旋前進縮短兩機間的差距,黑尾鷗在最後的上翻動作中順勢將機鼻往外一帶,進入了短暫的失速。

  「背後!」

  連嘴都沒來得及闔上,眼前的擋風玻璃突然爆碎!他大叫著鬆開操縱桿,彎曲雙肘護住眼睛。飛濺的玻璃碎片早一步劃傷了他的臉頰,隨後這名飛行員被濃稠的機油潑了一身,失去控制的飛機栽了下去。

  一分鐘內便擊落兩架,這讓鎖定謝沃洛德的其他敵機打了個寒顫。對圓陣失去信心的敵國飛行員紛紛逃散,自顧自的爬升搶佔制高。慢了一拍的倒霉鬼,便和蜂擁而上的迦太基航空隊陷入亂鬥。

  兩軍因為纏鬥而結成了鬆散的環,多虧友軍解圍,謝沃洛德得以加速脫出。雖然雙方有接近兩倍的數量差距,實際接戰的戰機卻是迦太基這一方比較多。

  所有的迦太基戰鬥機都有著橘色的尾舵,因此不容易發生誤擊。敵軍在混戰上顯得缺乏經驗,一瞬間就損失了相當數量的戰力。

  剛剛擅自脫隊的敵機分成兩批,較大的一批趕往混戰區支援,另一批則盯上了謝沃洛德。那是一個標準的三機編隊,由兩架僚機互相掩護追擊,隊長機則蟠踞在高空。

  那是一張蓋在場外的暗牌,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發動。

  他有自信能甩脫這一隊敵機,但失去王牌的迦太基航空隊卻不見得能活下來。

  「真是麻煩。」

  他嘖了一聲,將方向舵一偏。

  有了前一次的教訓,敵機再也不敢跟他對頭射擊,雙方隔著兩百公尺的間隔,以相反的方向錯身而過。還來不及計算對自己有多少時間,兩架敵機已經劃開了半圓,緊隨在後。

  他們知道謝沃洛德可以在一分鐘擊落兩架戰鬥機。

  他們不知道,謝沃洛德同樣可以在一次攻擊中擊落兩架戰鬥機。

  引擎最大出力!黑尾鷗向上拉高,兩架敵機也不甘示弱的翹起了機首。

  在垂直攀升中,兩架戰鬥機瘋狂的朝正上方射擊。其中一架仰的太過頭了,背朝下落了下去;另一架則因為旋缸式發動機的陀螺效應,始終無法仔細瞄準。

  為了抵抗引擎慣性,那名飛行員得耗上更多力氣平穩飛機,兩機的距離逐漸拉開。直到能量耗竭而改入平飛,他始終構不著黑尾鷗半根尾羽。

  即使有著再好的垂直運動性,黑尾鷗在拔起數百公尺後也達到了極限。

  抓準了頂點,謝沃洛德用力踢舵,整架飛機朝側邊一傾,就像秒針劃出半圓那樣自然,黑尾鷗流暢的改入俯衝。

  空速針維持著零讀數,謝沃洛德放棄那總是慢半拍的儀表,憑著對氣流的感覺翩翩飄舞。在緩慢的墜落中,他空開三槍順了順彈鍊。直到黑尾鷗卻獲得了足以控制副翼的速度,謝沃洛德立刻修正攻角,從近乎垂直的角度瞄準射擊!

  頭一架敵機還來不及從失速狀態中改出,死神的獠牙便已迎上靜滯不動的犧牲品。

  「墜落吧!」

  機槍閃爍著火光,因為慣性而沒有落進集彈箱的彈殼噴了滿天。他清楚的看到鮮血從飛行員的腦門噴出,裝著屍體的飛機型棺木呈螺旋墜落。

  還沒有結束!

  加速性較好的謝沃洛德很快追上了第二架敵機。天上的隊長機發現苗頭不對,也跟著衝了下來,但一切已經太遲了。

  那名飛行員恐怕還以為自己的同半正在高空和敵機纏鬥,連頭也沒回。死神毫無憐憫地用兩道火舌撕開他的機翼,失去左翼的敵機旋轉著摔了下去。

  無暇欣賞敵機墜落的美麗畫面,謝沃洛德感覺到機翼發出不該有的震顫。就算還有一架敵機在後頭,卻也不得不減速以免下翼斷裂。

  子彈劃過!

  俯衝掠襲,和他一樣的攻擊手法,但是沒打中。

  「這是需要練習的!」

  黑尾鷗朝著行進方向翻起機腹,利用飛機本身的阻力降低速度。敵機若是強制側滾射擊,或許還有機會擊中謝沃洛德,但那架隊長機卻選擇了放棄。他朝著完全相反的方向拉開,兩架飛機進入了誰也逮不著誰的剪式飛行。

  他很有經驗!

  不是身為飛行員的經驗,而是和自己交手的經驗。

  他知道若是失手超越這架黑尾鷗,就一定會被幹掉。

  兩機以幾乎相撞的距離交互擺動,在兩機以螺旋軌跡並行時,他們抬頭看見了彼此。


  「安薩爾東?」

  安薩爾東.法德基里歐,綽號不死鳥,是出了名的被擊墜王。

  蓄著短髭的古銅色臉孔、充滿著成熟氣息的自信微笑,加上鼻子上掛著招牌圓框墨鏡,勾起了謝沃洛德的回憶。

  「我前天才擊落你!你不是連人帶機沉到海裡去了?」

  兩機都把油門放的很低,謝沃洛德確信對方可以聽見他的嚎叫。

  「哼,託你的福,我游了兩個小時才上岸!」

  這句話聽起來並不像是在開玩笑。安薩爾東從袖套裡露出的粗壯手臂肌理分明,以他的體格橫渡突尼斯灣也不奇怪。

  「撿來的命居然不好好珍惜,這次就向上帝懺悔你的愚蠢吧!」

  「就算是落到地獄我也會爬起來的,謝沃洛德!」

  幾乎是同時,兩個人分別朝反方向打舵,雙翼機錯身而過,又變成了併飛。

  「你少學我!」

  「才沒有!打舵的方向不一樣!」

  真是個難纏的敵人--謝沃洛德由衷地承認。

  「我已經擊落你四次了,你居然還敢回來!」

  「讓你四次還拿我沒轍,黑死病也不過如此嘛!」安薩爾東放聲大笑,那雄渾豪邁的嗓音和咬字清晰的謝沃洛德形成了強烈的對比,「我已經看穿了你所有的花招!」

  「用生命力領悟的挫折我可不敢恭維!」

  懶得和他廢話,謝沃洛德一個縱向迴旋落在了他的後方。就算安薩爾東真得能看穿他的動作,他的飛機也跟不上這架黑尾鷗。

  「這是最後一擊!」

  曳光彈的火弧點亮了環形瞄準具,但安薩爾東卻不在十字線上。

  他以滾轉避開黑尾鷗的兩道火線,並利用射擊死角迎風減速--就像謝沃洛德經常做的那樣,只不過動作要來得粗糙許多。有幾發子彈射穿了他的上翼和尾舵,但彈頭擊中座椅時卻反常地噴出了火星。

  射擊干擾絲毫不影響安薩爾東的操縱,這個拉丁猛男瞬間增大機翼迎角進入假失速,只差那麼一點就墜入飛行員最害怕的死亡螺旋。就算三軸舵面全部失效,安薩爾東依然靠著強健的三角肌將飛行姿態硬扳了回來!

  這是什麼暴力的操縱方法?謝沃洛德連閃避都忘了,一時間居然讓敵機給抄到了後頭。不過在氣喘吁吁的安薩爾東碰觸扳機以前,黑尾鷗已經減速回到了他的側邊。

  兩架飛機都已經耗光了高度和速度。要是再繼續亂搞特技飛行,只怕動作還沒完成,飛機就先失速墜海了。

  「這又笨又重的爛飛機!我應該閃得過的!」

  「要不是那塊防彈墊片,你就帶著後腦上的窟窿後悔媽媽為什麼沒替你多生一顆頭吧!」

  謝沃洛德可不像口氣那樣從容,他一邊喊話,一邊還得掀起圍巾拭淨臉上的油汙。

  就像炫耀似的,安薩爾東摘下眼鏡,露出整潔乾淨的臉孔。棕色的眼珠微微向外一翻,露出讓人生厭的笑容。

  「有半罩式座艙了不起啊!」

  「少動氣吧,下面就是海了。」安薩爾東動了動那粗獷的眉毛,「我可沒辦法拎著你游上岸。」

  雖然發言充滿了拉丁式的浪漫情懷,但謝沃洛德只想到一個赤條條的肌肉男用公主抱帶他步上沙灘--如果不幸發生那種事,那還不如淹死算了。

  「感謝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謝沃洛德將領巾打了個漂亮的折,免得它隨風亂舞。就在這時,有股不尋常的焦味逼他垂下了眉。

  「你的引擎好像燒掉了。」

  安薩爾東好心的提醒。

  「不對……不是我。」

  黑尾鷗的駕駛豎起拇指朝安薩爾東的上翼一比。

  「什麼?」

  安薩爾東還來不及意會,他的機翼蒙布突然啪嚓一聲開了個洞,纖維甚至冒起了細微的白煙。

  「你應該應該試著在彈鏈裡頭擺上幾顆燃燒彈,不管是打飛船或飛機都很管用。」

  給出建議的同時,謝沃洛德無辜地攤手,表示這個結果並不在他的計畫中。

  發覺機翼著火的安薩爾東七手八腳的脫下上衣,用兩腿夾住操縱桿,窘迫的拍打著火苗。火勢只差一點就要給撲熄了,不知道是不是燒著了翼勒塗抹的木工接著劑,火苗突然呼地一聲變成火舌,轉眼變覆蓋了整片機翼。

  「謝-沃-洛-德!」

  墜機前的一瞬間,安薩爾東踏上了椅子向他咆哮。維持著這樣的姿勢,整架飛機撞入海中。那架鑲著鐵板的飛機隨即被浪花吞沒,只留下一堆散碎的木片。

  為了確定安薩爾東是不是真的死透了,謝沃洛德故意在上空多待了十五秒。直到氣泡完全消散,海面上依然沒見到他的身影。


    3


  主戰區的激戰戰正進行到高潮。

  數量上佔了優勢的那不勒斯航空隊,正以二對一的方式狩獵迦太基戰鬥機。在幾次不成功的衝擊後,兩軍攪成了一團,根本無法分辨敵我。

  不一會兒,就有幾架戰鬥機拖著橘紅色的火焰墜落。

  本想趁著沒人注意,偷偷摸進外場襲擊落單的敵機,那些那不勒斯人卻比他料想的更加敏銳,謝沃洛德甚至懷疑他們根本沒在認真打仗,只是仗著數量敷衍那些迦太基戰鬥機。

  是黃黑色太顯眼嗎?

  在敵機調整方向朝他撲來之前,謝沃洛德彎腰檢查著殘彈量。空彈殼積滿了排彈箱,剩下的彈藥不夠接戰兩架以上的目標。看來一天五架的戰果已經是極限了,無論有再好的技術,硬體本身還是限制了飛行員的可能性。

  「如果再多個兩百發就好了……」

  無意間溜出這句嘀咕,讓謝沃洛德連忙打住。

  增加的彈藥只不過是呆重罷了,他應該很清楚這一點的。

  這是他有些心不在焉的證明,在這種時候絕對要避免戰鬥。

  「算了,反正也差不多該散場了。」

  黑尾鷗光是從戰場邊緣擦過,敵機立刻拋掉了不值錢的獵物,這讓友軍的壓力減輕不少。

  『薩克森黑死病!』

  『是地中海魔鬼!』

  耳中彷彿聽見敵軍的叫囂。

  謝沃洛德並沒有和敵機戰鬥的意思,他只是隨便挑了個方位,便開始一個勁兒的加速。謝沃洛德在逃跑時故意帶了點角度爬昇,即使黑尾鷗只領先了一公里的距離,高度卻比足足敵機多出了兩百公尺。

  雖然雙翼機的極速多半都相差不大,敵軍眼中的黑尾鷗卻仍像是變魔術般地越追越遠。

  只要追擊者無意識地爬昇減小高度差,速度自然會慢下來。謝沃洛德的黑尾鷗卻可以在淺爬升中維持速度,這是兩者絕定性的差別。

  結果出來了,才撐不到五分鐘,那些那不勒斯戰鬥機就已經拖著過熱的引擎豎起了白旗。

  天空爆開了一發信號彈,這些那不勒斯航空兵追著閃爍的白色磷光,沿著海岸線退卻。

  為了確保那些傢伙不會去找友軍的麻煩,謝沃洛德維持在不遠處監視他們;敵軍的領隊也是個有意思的傢伙,他故意放慢速度,讓受損的友軍不至於落單。

  趁著自家人整隊的空檔,謝沃洛德拿出地圖和蠟筆,把今天擊落戰鬥機的位置做上記號。當蠟筆頭在安薩爾東墜落的位置上躊躇時,整場戰鬥都不見蹤影的僚機這才出現,還帶著一縷黑煙搖搖晃晃的飛到謝沃洛德身邊。

  逐漸聚集的機群累積了很大的噪音,這種情況下可不能靠口語溝通。那個大鬍子飛行員掏出小黑板,專心的在上頭寫寫畫畫,最後將它豎了起來。

  歪歪的斜字體寫著:『追擊否?』

  看來他天真的認為:只要靠謝沃洛德,就算友軍只剩下一小撮,還是拼得過那些敵機。

  死神沒好氣地掏出座位底下的黑板,卻又不知道該寫些什麼,索性把粉筆頭往僚機飛行員身上扔。被拒絕的大鬍子飛行員一臉受了委屈,卻還是合掌做出了乞求的姿勢。

  「沒子彈啦,你去拜託上帝刮大風他們吹走吧!」

  不曉得對方有沒有聽見?

  接下來呢?回基地吃個午餐,然後跟這個沒救的國家說再見--

  砰!

  就像捲了線的琴弦抽打在空心木板上,一陣怪異的響聲突然迴盪在耳邊。飛機就像是被什麼給搥了一記,輕微地抖動了一下。

  「什麼?」

  謝沃洛德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直到他發現自己居然可以在腦中模擬出音波的紋路時,他才知道這並不是幻覺。

  總不會是剛剛那傢伙陰了我一槍吧?

  轉頭看了看跟在身後的那個大鬍子,但那傢伙卻用比兔子還無辜的眼光回望著謝沃洛德……這麼近還打不中的飛行員應該活不到今天,不是他幹的。

  那麼是哪一個零件斷裂了?

  謝沃洛德用力擺動操縱桿,飛機靈活的滾了一圈。

  沒事……那升降舵呢?

  他用力將操縱桿往後拉,但平常需要極大力道才能扳動的柄頭卻輕而易舉地拉到了最底。謝沃洛德沒有回頭,他知道安置在尾翼水平安定面後方的方向舵完蛋了。

  操縱線斷了?有這種事?

  再扯了幾次,舵面依然動也不動。

  這下子謝沃洛德可開始緊張了。即使技術再好,一架不受控制的飛機也幹不了什麼。他咒罵著自己的不幸,勉強靠著蹬舵將機首緩慢對正航道。

  「冷靜,謝沃洛德,冷靜。」他告這麼訴自己,「想辦法固定住操縱桿,把椅子搬開,鑽進機腹,看看出了什麼問題。」
話是這麼說,他可是一點保證也沒有。

  連結各個舵面的控制線由複雜的滑輪組構成,這和修理腳踏車可是完全不同的兩件事。況且控制線還有四組,這可不是幾分鐘就能解決的問題。

  謝沃洛德絞盡腦汁,卻依然給不出一個能夠說服自己的解答。除了把飛機拆開檢查,光坐在這裡是無法得出任何結論的。
飛回機場?

  這可不行,雖然引擎沒問題,可以透過節流閥調整引擎功率,多少可以達到變更俯仰姿態的效果。但這樣一來會浪費許多時間,剩下的油料光是返航就相當吃緊了。

  至少,不能連累到其他的飛行員。沒有他的領航,天曉得這些傢伙有沒有辦法找到回機場的路?在同伴們的關注下,謝沃洛德默默朝天空打出返航信號彈。

  其餘的雙翼機看到信號煙火先是愣了一下,後來才知道負責領航的謝沃洛德出了點狀況。雙翼機各自從左右側散開,以免不小心和失控中的長機相撞,獨獨他的僚機卻死死的守在他的右側不肯離開。

  「走開!你以為你油很多啊!」

  更何況他的引擎還在冒煙呢!

  「隊長--」

  那個大鬍子把雙手合成喇叭狀,朝謝沃洛德喊著。

  「不要管我,礙事的傢伙!」

  對方根本沒把謝沃洛德的怒斥聽進耳裡,仍然緊跟在黑尾鷗的後方。

  兩人互相用生硬的單詞持續無意義的溝通,直到謝沃洛德忍不住朝天空打了一槍,僚機飛行員這才不情願地飛離。臨走前他還不忘搖擺機翼,算是對這架黑尾鷗敬過禮了。

  確定僚機飛遠後後,他煩惱著到底該跳傘還是迫降。

  他對降落傘這種新奇玩具的認知,也只是某個承包商在講堂上表演如何穿脫的程度。穿上傘包後,這名從來沒跳過傘的飛行員試探性地將上半身探出機外。

  從正上方向下望,迦太基城只是灰色或褐色的幾合形拼圖。城內煙塵密布,從這個高度幾乎無法辨識地貌。

  謝沃洛德只能靠想像力填補情報的空缺:就算僥倖避開灑了滿街的瓦礫殘骸,沿途摔在堅硬的石板道也可能撞斷骨頭,這還是以兩腳碰得到地為前提--吊在油棕樹上,甚至摔進井裡的可能性並不是零。

  他將身子縮回駕駛艙裡,打定主意不跳了。

  「沒事的,謝沃洛德。」他對自己這麼說,「你可是薩克森黑死病啊!」

  迫降是個危險的選擇,但在操縱飛機上,謝沃洛德可是有著絕對的信心!

  改變主意的謝沃洛德立刻開始尋找可供迫降的地點。或許往內陸飛可以找到適合降落的平坦硬質地面,但若碰上這個季節慣有的下沉氣流,一定是落地墜毀。

  不能離海岸線太遠,但海灘的土地過於鬆軟,同樣不適合降落。

  飛機逐漸降低高度的同時,城市的輪廓也愈來愈清楚,謝沃洛德不禁捏了把冷汗。迦太基市居然沒有半條可以稱作是直道的大街!這裡的街道蜿蜒曲折,到處都鑲著巨大的彈坑,連海鷗都不會想在這種鬼地方歇腳。

  就在他打算放棄的時候,防風眼鏡上的反光湊巧收進一道突兀的灰影。煙塵的干擾很嚴重,謝沃洛德不確定自己看到了什麼,只知道那是個非常巨大的東西。

  那道剪影有著自然拱起的漂亮圓頂和厚重的建築結構,從那誇張的體積和佔地看來,記憶中只有迦太基皇宮與之相符。

  這個想法讓他燃起了希望。皇宮有著開闊的前庭,而他需要的僅是兩百公尺長的跑道!

  他駕駛著飛機靠近那座建築,林立的旌旗則印證了他的推測。

  前庭的花圃若是從側面看,就像是一道軟黃色的地毯。

  雖然不曉得那片花圃栽的是什麼,但看起來似乎很柔軟?

  「算了,總不可能是荊棘吧!」

  他拍了拍機殼,幫自己的老戰友打氣。

  要是能調整升降舵,就算只有半邊也好……

  黑尾鷗無視他的奢侈願望,繼續平穩的飛著。少了升降舵,他甚至連小半徑迴轉也辦不到。原本只要花三十秒的進場轉彎,這次卻足足耗掉他好幾分鐘的時間。

  他小心翼翼地控制著節流閥,翼面上漸漸感覺不到槳葉帶動的那股氣流,雖然操縱桿上的負荷輕了許多,舵面卻也變得反應遲鈍。
「昇力不夠!」

  感受到危機的謝沃洛德不禁脫口。

  操縱桿遲鈍了許多,一不小心可能就會失控!

  「速度,最關鍵的是速度!」

  飛行員喃喃叨唸著,提醒自己注意空速記上的讀數。

  這樣的距離夠嗎?

  他度量著那片花圃的距離,想盡辦法穩住黑尾鷗。

  為了避免發生火災,謝沃洛德早一步切斷了引擎的供油。空速指針如預期滑落,引擎因為燃燒不順而咳了幾聲,直到化油器內的油氣消耗殆盡,氣缸才停止了運轉。

  「不能回頭了,只有一次機會。」

  拇指在磁電機的開關上輕輕一扳,切斷了電路。

  飛機的倒影從地面上掠過,直到這最後關頭,才發現廣場上到處是士兵!他們以為這架雙翼機正要對地面掃射,紛紛驚惶地四處走避,但幾個膽大的士兵居然對著謝沃洛德舉起了步槍!

  「白癡!走開!快走開!」

  他用口齒不清的希臘語向地面上的衛兵們大叫。

  眼前那些持槍的士兵在最後一刻認出了謝沃洛德,紛紛丟下步槍逃命。還沒來得及禱告,地上的倒影終於被機身給蓋住,雙翼機發出轟隆巨響衝上了花圃!

  由於降落的速度比平常要快得多,在進入滑跑之前,輪軸便因為落地的衝擊應聲折斷。平滑的機腹倏地橫過整片花叢,在無數堅韌花莖的摩擦下,飛機只滑行了一小段距離便完全煞住。

  這股巨大的應力差點兒折斷謝沃洛德的脊椎骨,衝擊讓他的前額狠狠撞碎了空速錶,玻璃碎片濺得操縱席到處都是,連指針都不曉得彈到哪兒去了。

  在漫天飛散的淺黃色的花辦中,飛行員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勉強支撐著身體翻出駕駛艙。用盡最後一點力氣向湧來的士兵們揮了揮手後,謝沃洛德噗地一聲栽倒在這片花海裡。

[同人板徵文] (連載中)Another Warfare

2009 年 10 月 17 日 - 下午 11:42

  其實這是風硝的"官方"同人野史小說,算一算也是五年前寫的東西了。當然我對現在的自己比較有信心,只是拿得上檯面的作品正在角川審查中......反正大概也過不了初選吧!大家十二月左右就能看到了。這篇明年四月能不能寫完呢?當然是不可能啦~畢竟寫了五年都寫不完嘛XD
  順著塔奇大的號召,我只好拿出來獻醜了。這篇以前在舊論壇上有兩百三十的點擊次數,所以應該有那麼一點點人會覺得似曾相識才對,相關的東西不知道為什麼也出現在大陸的網站上,不過是舊版本。這次決定把文修一修拿出來貼,順便趁有空把坑填一填。新點子要拿來報明年的角川,舊作尚請海涵。主要目的還是利用BFX的大人氣增加曝光率,否則作品無人聞問實在孤單哪!

    由於再怎麼說還是同人,對本傳有興趣的請參照攻勢主義的公式連結:
    風中的硝煙

 導讀:

  本作中出現的交戰地圖:

文章圖片
  文章圖片v.s.文章圖片

    Breeze With Smell of Gunpowder : Another Warfare
    風中的硝煙: 另一場戰爭


    ACT 01 橋畔的瓦格納

  涼冷的溼氣襲來,避無可避,只好以纖瘦的軀體來承受這波攻擊。淡藍色的瞳孔中,映漾著危險的物體。她小心翼翼地穩住不時搖晃的船身,忍受著制式混合炸藥滲出的刺鼻氣味,以微微顫動的手指將導火索纏繞在炸藥上。

  眼前二十公斤的炸藥,若是爆炸會有多壯觀啊?她可是連想都不敢想!更別提所有炸藥都纏上了導火索,要是一個不小心,自己輕盈的身軀可能會飛的比教堂鐘塔還高!

  即使這已經是再熟練也不過的工作,接觸這些炸藥包依然感到不舒服。為什麼她會把弄著雷管與導火索,而不是織針與毛線球呢?要是回到家,母親會以什麼樣的表情看待她呢?一個已經習慣火藥與硝煙味的女孩?

  「芙黎,妳都弄完了嗎?」頭頂上傳來艾兒塔的問話。

  「差不多都完成了。」芙黎雅將雙手放進河裡搓揉著。水非常的冰冷,幾乎要將骨頭凍著,漸漸的,手掌已經變成一雙玉白。

  「別在那兒玩水了,趕快上岸,等我們把這座橋掀翻就撤走。」

  這座沒有名字的石造拱橋,服務人們這麼久,所得到的下場竟是被無情的炸毀!雖然很不情願,但這座橋關係著敵方裝甲部隊的轉進。只因為這樣的簡單理由,一個被造物就這樣失去了存在價值。至少…能讓替它裝上炸藥的自己,來觸動引爆器吧?

  轟!

  上頭忽然發出一聲巨響,打斷了她的思緒;船身一陣晃動,在水面上蕩出一圈圈的波紋。

  發生了什麼事?聽起來並不像她所熟悉的爆炸聲……是手榴彈?

  一連串自動武器的射擊聲回應了她的想法:有人哀號,有人哭叫,也有人咒罵著。橋上傳來軍靴踏過石磚地所發出的脆響,聽來相當急促。一開始只有一二人,然而更多的聲音正快速通過,看來是伙伴們的增援。

  「芙黎,是聯邦軍!該死,那些傢伙竟然趁霧偷襲!」艾兒塔激動的吼叫著。

  只靠一隻工兵部隊根本沒辦法阻止敵軍的進擊。很不巧,為了方便撤退,重兵器已經卸除並裝上卡車了。槍聲愈來愈密集,也愈來愈逼近,然而慌亂的她卻無法使小船前進,無論怎麼用力划,小船也只是在原處打轉……她環顧四周,但沒有任何人能提供援助。當初為了保險起見,設置炸藥的工作完全交給她負責,這是怕多人安裝引線時容易出錯。如今炸藥設置好了,卻沒人能幫助她離開這地方!

  艾兒塔呢?

  她想到了在附近的戰友,抬起頭,卻發現艾兒塔正握著一樣東西,沿著橋頭跑過去。芙黎雅用力蹬離了橋邊,想看看她在搞什麼。只見艾兒塔從地上抓了什麼……

  是電線!

  「艾兒塔……妳在做什麼?」女孩慌了,用幾乎快哭出來的顫音問著。

  「抱歉,芙黎……」說出那個名字時,對方稍微遲疑了一秒,「我們不能讓敵人得到這座橋。」

  殘酷的回答令芙黎雅的心臟緊緊地揪住了。在這名少女的面前,她那生死與共的戰友正拿著剪線鉗,將剝絕緣外層的銅線固定在引爆器的接頭上……

  「不!先把我弄出去啊!」

  艾兒塔的速度實在太快了,就在她哭喊的當兒已經接好了電力引爆器。

  「再見了,芙黎,我會記得妳的。」

  她不帶一絲猶豫地轉動了引爆器的開關──



  什麼也沒發生!

  經過了兩秒的呆滯,但什麼也沒發生!反而是一聲槍響後,艾兒塔軟軟的栽了下去。

  「芙黎……妳這笨蛋又沒把引線給接好……」

  她氣息微弱的咒罵了一句,橋邊鋪設的沙袋受到推擠紛紛滾落水中,艾兒塔也噗通一聲掉進了河裡。只一瞬間,綠色的河水快速染上一抹殷紅,混著泥沙,變成一種髒髒的顏色。

  腳步聲從橋的那邊過來了,而且不是王國長靴獨有的響聲。薄霧中,軀幹上半逐漸明顯,已經可以清楚的辨識聯邦軍的制式鋼盔,甚至,他們模糊的交談聲也逐漸轉為清晰。她小聲祈禱著,並緩緩將船划向岸邊。前頭幾個士兵快速通過,趕往橋的另一側支援,眼看小舟就快要觸及岸邊了……

  令人絕望的結果依然發生了,在橋邊留守的敵軍發現了她的存在。從這個角度向上看,只能看到鋼盔明顯的圓弧輪廓,底下的表情完全罩在陰影裡。他們是否正因為逮到了獵物而冷笑著?

  剛剛登上岸,芙黎雅立刻被一名聯邦士兵用力的砸了一記。堅硬的槍托重重擊打在她的背上,當場讓她撲倒在地。女孩噙著淚水,努力的想站起來,但不知是誰踹了她臀部,又讓她跌了一跤。士兵們肆無忌憚的訕笑著,其中一人粗魯的托起她的下顎。聯邦士兵有著乾淨整齊的面容,卻襯著一雙不搭調的齷齚目光。

  抵抗的槍聲漸漸微弱,看來工兵排已經完全垮了。

    十月十七日,威西尼亞北部,瓦格納鎮。

  這真是一個糟糕透頂的晨間散步。

  昨天夜裡起了一場大霧,這場霧濃的令人誤以為在小雨中沐浴。卡車的擋風玻璃被霧一碰,立刻凝出無數的小水滴。濃厚的溼氣,滲入了無線電機,並讓這批隸屬八十九步兵師的小夥子們完全亂了方向。聽到附近有反戰車砲的開火聲後,運輸卡車一致拒絕繼續前進,即使營長對他們大發牢騷。

  士兵們對此可是一點兒概念也沒有,總之士官們用一句迷路了就可以打發掉許多好奇寶寶。聽到這麼大一個營也能迷路的消息,班兵們紛紛張大嘴巴,有些人則樂不可支,認為今晚可以好好睡上一覺;畢竟長輩在小時候就告誡過了,迷路的時候不要亂跑,最好是等人來救。

  士兵不急,可急死了營長。等人來救?只怕到時候來了團長,那可就吃不玩兜著走了。於是特拉法松少校大手一揮,把士兵從車上趕下來,留下整車的行李,打算讓士兵們走到團部去集結,這大致上是詹姆斯中士所了解的現狀。

  冷霧飄繞著,隱約感覺到氣流癢癢的搔過雙頰。碧藍色的眼珠子朝向空中,卻只有朦朧的白。耳裡聽不見早晨的鳥鳴,取而代之的是沉悶,卻幾欲踏碎大地的靴響,在霧裡是如此地清晰。

  「我總覺得好像走在雨裡。」

  這牢騷來自綽號兔兔的副班長班尼狄克,那是一個中等身材,兩頰留著些許鬍渣的老成漢子。班長沒有答腔,只是將注意力放回前方,繼續朝著未知的目標前進。

  「我說啊,詹,像這樣走在路中央沒問題吧?遇到王國妞怎麼辦?」

  上等兵雷提用那渾厚的肩膀扛著納克支援步槍,走在隊伍最末。與許多稚氣未脫的青年兵比起來,即使是玩笑般的發言皆讓人感覺其威嚴。詹姆斯低下頭看看自己那整齊的野戰夾克,泛著銅嗅味的拉鍊與領口同高。相較之下,雷提任憑那沒有扣上的外套敞開,腰際和左胳膊下各圍繞著一圈彈匣攜行袋,將原本凌亂的衣著壓得更鬆垮。

  雷提那沒繫上的顎帶,在臉頰兩側晃啊晃地,一副吃這行飯很久的樣子。滿滿十二匣子彈竟然沒有將他壓垮,可見其身體是多麼強壯。

  「王國軍喔,向她們招手怎麼樣?」詹姆斯錯開視線,漫不經心的答覆。對方雖然只是個上兵,但要管理年歲較大的部下可真不是件易事。頂著不知從何而來的權力光環,強迫這些人執行連自己都認為愚蠢的命令……

  「去你的,我是很認真在發問耶。」雷提挑了挑眉尖,頑皮的笑著。

  腳下發出啪的一響,原來是踏到了樹枝。詹姆斯將視線導往前方,看看那些不起眼的小兵。視線只及二十步左右,之後的身形已經消逝在霧氣中,只有一頂頂制式鋼盔若隱若現的搖晃著。

  「嘿!」崔維斯一等兵岔話。「是不是該安靜點比較好啊,這裡是前線吧?」

  「拜託,這裡是聯邦佔領區,我們連前線都還沒碰到邊呢!」班尼無力的向這群傢伙重複解釋那套答覆。

  不過,他們那健談的班長沉默了。前線?一夥人接受了為期半年的訓練,被送到這全然陌生的地方,在大霧裡晨跑。他們一致地缺乏經驗,因為這是一個全新組建的步兵師。

  說也好笑,秋季的大規模作戰行動都快結束了,卻還急急忙忙送上這麼一隻部隊,深怕填戰線還缺人手似的。一路上,這群人連王國軍長的什麼樣都還沒見過。詹姆斯想起了營長特拉法松,那個臉頰老是繃得緊緊的少校。搭上前往威西尼亞火車前,營長還說秋季攻勢已經到尾聲了,說不定八十九師會在北威西尼亞駐防、過個聖誕節,等著王國簽下和平條約就可以回家過新年。

  大家都是這麼相信的,新聞不也這麼說嗎?聯邦六國的團結力量終於逼退了北方的王國侵略者,一步步解放受壓榨的人民。

  「嗚啊!魯尼,為什麼停下來?」走在最前頭的士兵突然打住,害第二名士兵撞扁了鼻頭。

  「詹,過來這裡。」

  「什麼事?發現敵軍?」聽得是另一名班長史汀芬的聲音,他向著聲音的來源回道。

  「有狀況,費老大稍早前被少校找去,不知道談了些什麼。」循著聲音來源,對方不出三秒就找到了詹姆斯。

  史汀芬領著他脫離隊伍,到不遠處的一簇樹叢裡。排長費爾登正罩著外套,和另兩名士官判讀著地圖。兩人緊跟著鑽進去,靴子和枯草碰觸,發出窸窣窸窣的摩擦聲。

  「諸位,我恐怕有不好的消息。」費爾登拿著蠟筆,在套著彩色地圖的透明防潮膠套上做了些記號。「剛剛營長和我們研究過了,顯然我們並不在往團部的路上。」

  「不可能啊,一路上沿著第七十二支線走的不是嗎?」另一名士官指著地圖上的七十二支線,該線從兵站出發,團部就設立在末梢。

  「嗯,偵查兵在前方發現了一座市鎮。我們還不清楚這竟是哪,這份地圖畫的並不是太精細……」排長無奈的說。「昨晚聽見了反戰車砲的聲音,這完全不合常理,七十二線應該是安全無虞才對。」

  「所以這兒並不是七十二線?」詹姆斯問。

  「如果是七十二線,應該塞滿了移動中的八十九師、大量的補給卡車和友軍部隊,偏偏我們走了整晚也沒看到任何東西。」其實用不著費爾登回答,大家都心知肚明,只不過沒有人提出來罷了。

  「根據偵查隊回報,前面是瓦格納鎮。」

  「有沒有可能是拼錯了路標?就我所知有些新兵的文法還頗差的。」史汀芬懷疑起這份情報的正確性,但排長立刻給他致命一擊。

  「小強納森把路標都拔來了,你想親眼看看嗎?」他頓了頓,然後拉高音量:「怪就怪在,瓦格納鎮明明就在那瓦河的另一岸。要嘛是瓦格納遷址了,否則就是我們被這份古董地圖耍了。」費爾登關掉手電筒,將地圖摺收放進文件袋裡。

  「有沒有可能我們夜行軍渡過哪處淺灘沒發現?畢竟一路上都濕濕冷冷的。」詹姆斯發言。

  「那你也太小看軍士長了,達利。」費爾登拍拍他的肩,一旁的姜軍士長也微微頜首。詹姆斯先是一愣,然後才了解排長話中的涵義。排副姜.麥道巴旺是雷貝馮海軍陸戰隊出身,自然對這方面是相當了得的。

  「如果地圖沒錯的話,恐怕我們被孤立在敵人戰線後方了;昨天夜裡聽到反戰車砲的聲音,看來那真的是王國陣地。」

  詹姆斯回憶起那讓人內臟翻騰的震撼感,不由覺得費爾登的推論值有幾分真實性了。難道……整營的弟兄們全孤立在敵陣後方?

  「上級認為前頭的小鎮可能駐有王國軍部隊,三位連長都贊成先設法奪取瓦格納鎮,再想辦法和友軍取得聯繫。」

  「奪下……瓦格納鎮?」眾人一時語塞。原以為大不了在敵區過夜吃早餐,沒想到卻演變成戰鬥?而且是,打從入伍以來的第一次實戰!

  「等等,他憑什麼認為我們能夠打下一個王國軍據點?」史汀芬連忙表示抗議,另兩名班長也點頭附和。

  「憑我們有一個營!」排長握緊拳頭,不動聲色的說道。「雖然是第一次上陣,但我對大家有信心。我們會輸給那群王國妞嗎?提起精神來,我們不但要打,而且要打頭陣!」

  鐵著臉的詹姆斯,帶著壞消息與沉重的步伐回到對伍上。出乎意料的,多數班兵反倒沒有他那麼緊張,有些人還興奮的發抖。簡單解釋任務以及重新分配彈藥後,一批批的聯邦部隊開始緩緩前進。

  對這道作戰命令還半信半疑的士兵們,一路上掛著笑容。大塊頭魯尼邁出腳步,背負著眾人對他的強悍印象,走在隊伍前端。他有點擔心,會不會大家都是裝做無所謂的樣子,其實心裡存著一份害怕呢?但既然成為軍人,一切就不一樣了,他現在是個男人,必須挺起胸膛走下去。魯尼輕輕偏過頭,瞥見那表現出眾、卻有點神經質的安斯艾爾,正露出兩列白皙的牙齒笑著。

  這讓他更加肯定:沒什麼的,所謂的作戰不過是軍官們在唬人罷了。

  不祥的事情發生了,走在後頭的安斯艾爾,表情像是被什麼揪住,逐漸繃緊的肌肉收起笑容,唇角還微微抽搐著。魯尼一陣心悸,他甚至以為自己快要死了!否則弟兄們怎麼會用這種送葬般的眼神瞪著他?

  直到安斯艾爾從他的身邊穿過,這個內心與外表不成比例的大個子才恍然大悟:弟兄們的焦距並不是放在他身上,而是更遠一些的位置。

  那是,一幢木造建築。

  尖聳的屋頂刺穿霧氣,就像魔法般,濃霧逐漸變的稀薄,將注意力集中後,可以辨出那簡陋的線條。褐色的木板、沒有窗、大約比二層樓稍高。除了尖屋頂,其它部份倒很符合他那來自諾威奇亞鄉下的印象,一棟栓養牲口、存放糧草的廄舍。

  這代表著什麼?

  這代表附近有聚落。

  這代表,前十來分鐘還是玩笑話的戰爭,即將真實的呈現在他們面前。

  班上最年輕的士兵凱爾夫,像是要捏碎雞蛋般緊緊握住步槍,將兩匣子彈顫抖地填入蘭格特步槍裡;其實身旁的同伴應該要阻止他的,那金屬機件上膛的喀啦聲打破了寂靜。

  魯尼克制住那股想扣下扳機的衝動。他很想,或許大家都想──對著那幢破爛的廄舍打完整整一匣子彈,再把全身的手榴彈扔過去炸它個稀巴爛。直到食指太過用力,讓扳機護弓在上頭留下一道壓痕,這名身軀魁梧的漢子才做出他第一個理性動作。

  由班長領頭,一夥人小心地接近那幢農舍、或廄舍什麼的建築。房子距離離他們尚有兩百餘碼遠,魯尼拿出過去的經驗,訓練場上幾乎聽不見兩百碼外的交談聲,或許裡頭的敵人並沒有被冒失的凱爾夫吵醒。

  由於側面的窗戶全是闔上的,也沒有後門,大概只能從正面出入。魯尼輕輕取下鋼盔,將耳朵貼在牆上,但沒有聽見任何人聲;只有氣流刮動木板,發出嗡嗡的震動。

  班長詹姆斯繞到正門,但不知道該不該進去。既然這附近有城鎮,王國軍大概不可能委身在又暗又小的農舍裡過夜。但要是有哨兵呢?抑或驚動了牲口呢?
就在猶豫的當兒,他的一名部下已經上好了刺刀。

  「艾爾?」

  安斯艾爾以刀尖輕輕頂開門板,沒有發出太大的聲響。他一面留心著可能存在的絆線或詭雷,一面挑著刺刀在廄舍裡巡了一遍。這並沒有花上多少時間,也沒有發現他期待已久的王國軍。

  跟在後頭的魯尼吞了吞口水,挾著步槍打量著四周。北國的廄舍為什麼會有二樓呢?他好奇的盯著木梯,將視線往上移動到整片的黑暗中。小時候在牧場裡幫傭的時候,記得家鄉的農舍都是平頂的,沒有二樓。難道威西尼亞會下雪嗎?所以農舍才要建成尖頂?

  「嘿,魯尼,過來一下。」安斯艾爾像發現了什麼,兩眼閃出亮光。

  魯尼蹴散乾草,來到安斯艾爾身邊。廄舍裡暗矇矇的,根本看不到什麼東西。只見艾爾微微彎下腰,用刺刀挑起了什麼東西,並將那東西湊近。魯尼原本認為那是塊破布,他回頭叫住雷提,後者則點亮了打火機。

  「噢,媽的!」

  那是一條繃帶,隨著搖曳的火光,不難辨出上頭的血跡。

  「你覺得……這會是多久前留下來的?」大塊頭開口了,不過嗓音卻出奇的細,完全配不上那比雷提還壯碩的身軀。

  「連隻蒼蠅也沒有,恐怕好些天了吧。」在他後頭的士兵將身子往前擠,卻感覺踩到了什麼東西。

  「這會是敵人留下的嗎?」被交談聲吸引而來的一兵崔維斯,好奇的摸了摸那條繃帶。觸感乾乾硬硬的,還些微有些粗糙。

  「沒有其它的答案了。」雷提移開腳跟,從稻草堆裡撿起一個金屬片。

  崔維斯接過那閃著銀輝的填彈條,和自己的一比。看來狀況很明顯了,那是一個比起蘭格特步槍所使用的,還要再短上一截的填彈條,一個五發的填彈條。

  這個發現讓突然變得異常沉默,連剛剛還泛著殺意的安斯艾爾也收斂不少。一道陰影突然遮住了門外的光源,大夥向外一望,從舉著衝鋒槍的身影認出他們的班長。詹姆斯也沒多話,大拇指向外一比,示意他們離開。崔維斯原本想讓班長看看那沾血的繃帶,但心念一轉,還是就此作罷。

  有沒有敵人,達力中士應該是最清楚的,不是嗎?

  原本還想讓中士分享這股緊張感的,但崔維斯隨後對自己的幼稚感到可笑。

  直到抵達城鎮邊緣,大夥都不發一語,連腳步聲也刻意壓低許多。

  迎著霧氣繼續前進,途中偶爾會和其他小隊擦肩而過。眾人不自覺地選擇穿過植披錯落的林地,而不是走在人為開發的路上。不久,一道矮籬擋住了去路,讓大家稍稍駐足了一會兒。

  跨過這道籬笆,是一大片毫無遮掩的枯草坪,寬度則一眼望不到邊。霧氣比起稍早,又更加薄了些,可以看見遠處的第二道籬笆。在更遠之處,也就是下一道籬笆後面,有龐大的建築群。

  這樣,就不可能偷偷摸到城鎮邊緣了。縱深如此規模的開闊地,要是有挺機槍在半途發動攻擊,那可是無處可躲的。就這麼一下子,越漸密集的聯邦軍出現在身邊,但沒人敢跨過這道籬笆。

  要是王國軍從對面看來,會是怎麼樣的景象呢?樹林裡步槍交錯,幾百顆頭顱晃啊晃的,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音;反倒是不尋常的靜寂,支配了所有人的感官。

  詹姆斯往兩旁看了看,沒人行動,於是他放大膽子,跨過了籬笆。彷彿這是什麼英雄事蹟般的,士兵們開發出窸窣聲,又很快的歸於沉默。

  那位中士並沒有如想像中那樣大步大步向前走,而是趴了下來開始向前爬。綠色制服或許不是那麼具有偽裝效果,但霧氣如濾鏡般降低了顏色的彩度。

  先發的那名中士爬了一半路,都沒有發生狀況。安心許多的士兵們紛紛壓低身子,接著順著地勢完全伏下,跟著動了起來。幾百碼的距離,倒也費了數分鐘才到對面。維持著匍匐姿勢,詹姆斯將身體隱藏在第二道籬笆後頭。草地的濕潤滲進了前襟,令班長打了個寒顫,衝鋒槍從矮籬的縫隙間穿過,將照門框住敵人可能冒出來的任何地方。右翼的另一批聯邦軍,由於前方有一排矮灌木作為掩蔽,已經率先跨過籬笆;沿著矮籬的第一陣線達到飽和後,後頭的聯邦軍便停止前進,在後頭的樹林裡觀望著。

  扣著M5A2衝鋒槍的指關節由於過度緊繃而泛白。在所有人就定位之前,他努力搜索著敵人的身影,但時間慢慢過去了,城鎮入口依然一點變動也沒發生。這名過於資淺的班長轉過腦袋,發現弟兄們正以同樣的眼光盯著他,兩三個人就這樣面面相覷了好一會兒。

  凱爾夫已經架著他的M64好些時候了,作為依托的肘部開始有刺痛感傳出。他率先鬆開僵持的肌肉,將臥姿緩慢的變換成側躺,讓受到壓迫的胸腔獲得可以換氣的空間。

  「凱爾夫,別那麼緊張。」架著支援步槍的雷提小聲安慰著新兵。

  「停!」詹姆斯迅速的一個握拳,示意大家閉嘴。

  一個人型輪廓無預警地浮現,讓大家的心臟差點蹦出來,幸好,沒有人因驚嚇而開槍。對方轉動著腦袋,將視線自左而右掃過,手中的步槍維持在隨時可以準備射擊的位置。

  王國軍!那就是王國軍!

  詹姆斯的心臟砰砰的跳動,太陽穴隨著心室縮放激烈壓迫著感官,使他有點頭昏腦脹;這名班長差點要伸手按住心口,迫使這種難受的感覺停下!還好,失去知覺的雙手仍死緊地握住衝鋒槍不放。

  那名敵軍尚未發現聯邦軍的躲藏地點,但從他緊張的神色,似乎感覺到附近有什麼東西存在。敵兵又看了看詹姆斯這個方向,接著朝另一班所躲藏的樹叢接近。

  詹姆斯緊盯著對方的動向,無奈視線被矮籬擋著了。他冒著被發現的風險,抓著木籬將身體撐高,卻依然只能看見那人的上半身。

  喀!

  木籬受不住詹姆斯的體重,應聲折斷!敵軍警覺回頭,步槍立刻就射擊位置。幸而躲在敵軍腳跟附近的的友軍敏捷,野戰刀一亮,下一秒那名王國士兵就被拖進樹叢裡。過了一會兒,友軍稍稍起身,對詹姆斯的方向比出大拇指,表示已解決。其實這名班長並沒有發現:他小小的失誤卻讓同伴有機會襲擊得手。

  才不到三秒,一道窸窣聲從後方慢慢爬近。從他手中那把和自己不成比例的M38步槍看來,這傢伙是連長直屬傳令兵強納森,也是I連公認的神槍手。

  「媽的,強納森,我差點就把你當王國妞轟掉了!」副班長班尼揮舞著納克向對方比劃,身旁的史考特一兵連忙按住他的槍背帶,以免扣環甩在白樺木托上發出過大的聲響。

  「嘿,戰友!」反倒是崔維斯很高興見到老同鄉,但強納森有任務在身,現在不是個串門子的好時機。

  「你這樣說也沒辦法啊,我天生個子小。」強納森緩緩爬到詹姆斯身旁,接著躺了下來,開始組裝瞄準鏡。

  「費老大叫我來支援你,他就藏在後面那道灌木裡。」他仔細的將瞄準鏡安置在鏡座上,接著鎖緊螺絲。

  「哪道?」崔維斯回過頭,看著強納森的來向,但啥也沒看見。

  「大概被霧遮住了,沒關係,第一陣槍響整個排就會過來。連長的計畫是從正面將敵軍趕往獵殺場,接著第二排的弟兄們會把敵軍都料理掉。」

  「只要負責先發吧?但為什麼是我們呢?」詹姆斯一臉狐疑的問。

  「你剛剛的表現可是讓大家印象深刻呢!」強納森所指的,是長官們見到一名班長勇敢率領大家前進這個舉動。

  「我們才一個班吶!」他當然沒想到一個跨欄動作會造成這麼多麻煩。「如果敵軍不是跑向獵殺場,而是朝這裡開槍呢?」

  「所以我才會在這裡啊。」強納森一副若無其事的調整著瞄準鏡的焦距。「安啦,整個排都會提供火力支援的,機槍就在我們後面。」

  「你現在才弄沒問題吧?」班尼一臉狐疑的盯著那把無辜的M38狙擊步槍。

  「近戰啦,弄小倍率就好了。放心吧,兩百碼內不會失手的!」強納森這傢伙最常掛在嘴邊的就是『One Sight, One Kill.』,只不過實際情況如何,大概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鎮上的建築清一色全是磚造房舍,而且每棟都有不短的歷史。由土黃色牆磚砌成的建築看似堅固,然而只要結構被破壞就會整面整面地倒塌。這類城鎮在聯邦炮兵肆虐後,往往會成為一大片瓦礫堆。

  詹姆斯甩甩頭,拋開一路上對此類建築的印象。

  「二十多個,沒有機槍。」

  「第二排呢?」身後的雷提挨近,然而還是無法取得較好的視野。

  「別擠過來啦,他們在對面。」詹姆斯用肩膀把雷提給頂了回去。

  「你還等什麼?」這下換調整好步槍的強納森催促著班長了。「上啊,快上。」

  「噢,真的是瘋了……」詹姆斯呻吟著。他看向側翼的第二排,他們正挨著低矮的院牆往獵殺場,也就是王國軍完全暴露的側翼移動。約莫半分鐘後,第二排有個人影探出來朝詹姆斯揮了揮手,並以四指劃出一道射擊火線。

  「我想他們好了,接下來就看我們的了。」詹姆斯對著弟兄們說。

  「聽好了,待會開槍不求打準,但求把對方鬧的雞飛狗跳。」這話引來安斯艾爾一陣竊笑,班長白了他一眼,接著繼續下令。

  「雷提和班,你們兩個時機一到就衝出去,我要最猛烈的壓制射擊;好,大家上工吧,移動到那屋子後方。」

  確認大家都聽懂後,詹姆斯一個小跑步,前進到城鎮邊緣的第一棟建築後方,抵達了轉角處的射點後,一個招手,整個小隊緩緩移動到他的身後。詹姆斯達利中士此時已經忘卻了那該有的緊張,他只是單純的專注在眼前的行動上。或許,哪天回想起來,詹姆斯會認為值得嘉許這份鎮定。

  衝鋒槍照門左右緩移,對上一群毫無防備的王國軍;從擱置在地上的裝備看來,她們應該是工兵或類似單位。他這麼想著:難道八十九師在榭櫟斯特郡訓練基地時,也是像那樣凌亂不堪嗎?戒備還真鬆懈,沒有哨兵、沒有機槍、沒有巡邏,看來這些王國兵們可能只是普通的工事部隊。工兵竟然被留在部隊的最後方,這意謂著什麼?難不成他們還想蓋要塞?

  「凱爾夫,給我你的手榴彈。」

  「噢,當然好。」凱爾夫放下步槍,小心翼翼的從懷中掏出手榴彈。那是一枚異常完好的破片手榴彈,有著金屬鑄造的外殼與龜殼般的紋路。只不過……這顆手榴彈完好的太過份了。

  「待會爆炸後,全面開火吸引他們的注意力……真是見鬼了,你還沒拆啊?」盯著那顆連橘黃色安全膠帶都還沒撕下來的完整手榴彈,讓班長一陣錯愕。

  「我才不想把拆了膠帶的手榴彈放在口袋裡。」凱爾夫頂了一句,讓眾人一陣愕然。

  「刺刀借我一下。」

  「呃……我的刺刀還沒開鋒。」凱爾夫怯怯的回答。

  「噢,真該死。」為了怕撕膠帶的聲音驚動敵軍,詹姆斯只好抽出自己的野戰刀,輕輕的劃開安全膠帶;至少,剩餘的部份不能干擾到握把保險的運作。

  「你自己明明就有刀!」班兵小聲的抗議著。

  「去你的,那是切麵包用的,現在沾了這種黏糊糊的鬼東西!」班長揮舞著野戰刀,展示著刀刃沾上的劣質橘黃色染料。

  他將手榴彈稍稍拋起,在確定側翼的友軍點頭應答後,才拉開保險栓,做好投擲的準備。大概強納森已經向各排傳過令了,由詹姆斯這一排作為先攻,看來在這場小行動中應該不會有什麼差錯。

  這枚劣質手榴彈的彈體握起來很不舒服,感覺有稜有角的,沒比碎玻璃好到哪去。詹姆斯對投擲沒有什麼把握,他決定採取較保險的下拋。握把保險彈起,發出乒聲,手榴彈以一個低矮的弧度砸在那群王國兵的腳邊。

  爆炸伴隨著慘叫聲響徹了整條街。

  就在蘭格特步槍的怒吼下,沒被手榴彈掀翻的王國軍開始逃命。地面上、牆上,甚至是敵軍身上清楚的浮現子彈劃過的印記!地磚被擊碎,小石塊和明顯別於霧氣的塵柱在敵人腳邊濺起。雖然準頭很差,比在訓練場打靶還差的遠了!

  雷提和班尼迪克立即飛奔出去,快速臥倒在路面上。好一條直道,就跟訓練場一樣筆直!前方是無數的人型靶,有跪姿、臥姿、站姿;差別只在於這次可沒有劃靶位了。詹姆斯注視著戰爭,戰爭,真正的戰爭。他應該要打誰好呢?照門追上連滾帶爬的一名敵軍,震懾的眼睛反射來自準星外的世界。

  衝鋒槍忠實的執行來自主人的命令,沒有絲毫的猶疑。但真正的老大是擁有鋼鐵座床的支援步槍,這完全出乎班長意料。納克的射速不算快,但彈著精確。支援兵雷提以跪姿、班尼狄克下士則以臥姿,兩挺支援步槍將子彈一顆顆釘在敵軍身上。

  採臥姿射擊的班尼透過覘孔,率先見到了戰爭最真實的一面。這和在靶紙上鑿出彈孔不同,目標可是活生生的人啊!槍口爆出一圈火光,子彈打中敵人的小腿,令他吃痛跪了下來。第二發擊碎同一名敵兵的膝蓋骨,對方撲倒在地,途中第三發子彈射中胸膛。兩挺支援步槍打完第一匣子彈後,火線上能動目標已經少了一半!

  就在第一匣子彈打完前,附近傳來熟悉的槍聲。友軍對王國軍側翼發起攻擊,僥倖逃過正面攻擊的敵軍,發現自己陷入了兩個方向的火網中。他們多半來不及取出武器,便悉數遭到殲滅。鄰近的敵軍聽到槍聲,紛紛從藏身的建築物當中跑出來,聯邦軍這才意識到眼前的小鎮並不如想像中寧靜。由於第二排過早衝進城鎮中央,反而和敵人混在一起,阻滯了第一排的射擊火線。

  「那些王八蛋!」雷提大吼。

  「走!站起來!不能讓他們跑走!」詹姆斯輕踹縮在牆角伍爾夫一腳,把他給挖出來。一開始是安斯艾爾帶頭跑,然後是魯尼,接著大家開始朝鎮中央集中,連打空的武器都還沒來得急裝子彈。

  連長福克斯上尉在小鎮後方的一處小坡上觀察著自軍動向,至於他身旁則是作為預備隊的第三排。本來情況還在掌握之中,但第二排不知搞什麼鬼,竟然衝進瓦格納鎮裡頭了。第一排在不久之後,也衝進鎮內,和王國軍混戰起來。由於霧氣很濃,加上建築阻擋,兩個排就這樣從視線中消失了。

  「天殺的,叫那幫兔崽子退回來!」他揪住身旁的一名士兵。「現在應該要穩住戰線啊!」

  「來不及了,現在喊停只會讓王國軍有機會重整。」第三排的排長說。「我建議投入第三排,並讓火力支援排佔領制高點,鞏固部份區域後再穩住戰線。」

  「好吧,報告狀況給少校,並請求投入G連支援;將本連三組迫砲展開,我想很快就會用到的。」

  「是,長官。」排長隨便行了個禮,接著對眼前的四十餘名弟兄下令。第三排很快的動了起來,臨時的迫砲陣地只留下連長和兩名傳令。

  在連長視線盡頭的第一、二排,並沒有像連長所擔心的那樣受到敵軍包夾,而是散亂的追趕著王國軍。若是福克斯上尉可以看到現場情況,想必他會做出更大膽的判斷加以擴張戰果吧!

  混亂中,被同伴給推擠向前的上兵凱爾夫,只有硬著頭皮跟緊前頭的腳步。四周槍聲噠噠作響,即使知道自軍佔了上風,但臨場感壓迫著他脆弱的神經。遠處不時可以看到有人倒下,難道踏錯一步就會死嗎?恐怕什麼都不做會死的更快吧?

  不出一百碼,第一排已經接近了地上橫倒的屍體群。離凱爾夫最近的一個王國兵正跪在地上,左掌撐著地面,右手半摀著臉;這名好運的士兵離手榴彈較遠,沒有受到致命傷,就連剛剛的兩面開火也沒被打中。

  然而當對方抬起頭,凱爾夫才發現到:對方竟然是個『她』!

  凱爾夫不禁汗毛直豎。

  難道剛剛的敵人……
 
  她緩緩的將臉轉向這裡,鮮血涔涔地從指縫滲出,殘存的左眼直勾勾地盯著凱爾夫。那是一只擁有灰白色瞳孔的眼珠,裡頭似乎還倒映著自己的身影。她顫抖著,左手搆著了掉落在地上的步槍。

  身旁的友軍對於倒下的敵人絲毫不予以理會,只顧著向前追趕逃跑中的目標;他也沒注意到自己擋著了友軍的射線,只是腳下一陣癱軟,被恐懼和罪惡感牢牢的吸住,無法移動半吋。

  「媽的,你發什麼呆啊!」一隻強而有力的胳膊揪住他,凱爾夫不解的盯著詹姆斯的側臉;被拖行了數步後,凱爾夫回過頭,見到排上一名士兵接近了那女孩,很近,只有三步之遙,舉起槍,對準那無助的胸膛……

  碰!

  沒有特別響的一聲,接著人群大步走過,待到靴踏聲消散,那兒已經沒剩下什麼。士兵的唇角蠕動著,發出乾澀的咽噎。

  死了吧,就這樣殘忍地。

  突然覺得自己很窩囊。

  「凱爾夫!」班長把他拖到一個安全的角落,將這名二兵扔在地上。他緊張的檢查班兵的全身,還好,沒受什麼傷。

  「凱爾夫,看著我!你有哪裡受傷嗎?需不需要我幫你叫醫護兵?」

  「中士……我……我沒辦法開槍。」仰視著班長高大的身影。

  詹姆斯的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他跪了下來,左臂輕輕摟著凱爾夫的肩頭。

  「沒事的,這樣就夠了。你待在這兒別動,別動喔!」班長回過頭,向自己隊上的人大吼著:「第一班,跟上!」

  凱爾夫就這樣倚在牆上,凝視著班長離去的背影。他想起那名女孩,可是沒有勇氣將臉轉向那個角度;想到這裡,便覺得胃部一陣痙攣。二兵爬了起來,雙掌貼著牆,接著唏哩嘩啦的吐了一地,最後連胃酸也給吐出來了。

  這是雙方交火一分鐘後,聯邦側的第一名戰損。

  安斯艾爾是班上第一個衝出去的士兵。他不曉得什麼事讓詹姆斯耽擱了,總之眼前的敵人讓他無暇顧及其它。幾個倒在地上的王國兵並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真正的威脅是眼前抓著卡爾步槍的敵人!不過在慌忙中,對方似乎忘了將保險打開。安斯艾爾嘴角揚起殘酷的笑容,那個王國雜碎的半顆腦袋已經被擺在準星針的針尖上了,還正試著要剝開槍栓尾部那該死的保險片呢!

  砰!

  耳畔的槍聲才讓他真正吃了一驚,他還沒扣下扳機,對方卻已經被殺了三次:一發打進鋼盔、一發貫爆頸子,最後一發穿了個透胸。大兵側著頭,發現身旁已經多了三個一舉一動和他完全相同的聯邦士兵。

  幹!從哪冒出這麼多人的啊!?他咕噥著,和多出來的一整打士兵開始向前跑,直到抵達了第一道掩蔽物後方。二兵將沙包當作依託,重新選定了下一個目標,就在正要扣下扳機時,目標卻已經倒了下去;艾爾將槍口轉向,另一個王國兵正要開槍還擊,對方卻又被不知哪裡飛來的子彈打了個渾身發顫。在這之後,剛才能動的物體現在全倒在地上了。

  整個城鎮裡到處是槍聲,而且是單方面的屠殺。旁邊一棟建築的門打開,跑出一個王國兵,然而前腳才踏出門口,立刻就有五把半自動步槍把他給轟倒在地,之後跑出來的兩人也重複了相同動作。

  原本薄霧下模糊的視野,又被槍口冒出的硝煙弄得更糊了。由於視線不佳,讓架在後頭的納克不敢隨意開火。雷提只得抓起支援步槍,尋找下一個視線較好的射擊地點。

  「第一班,跟上!」

  這時不知誰大喊了一句。只見詹姆斯帶頭衝了出去,後面跟著他的幾個班兵們,然後是扛著點三零機槍的重武器排弟兄。雷提跟了上去,踩過剛剛被他打死的那具屍體。比起地上新鮮的屍首,正在一邊嘔吐的凱爾夫吸引了他的視線。他皺了皺眉,決定先去支援詹姆斯。

  血腳印抵達橋邊時,顏色已經沒有那麼鮮紅,而是沾染了泥土的褐色。詹姆斯縮在橋頭,正在替那條瘋狗上一匣新子彈,偏偏橋對面跑來了兩個傢伙。雷提掃倒了那兩個從橋對面趕來支援的敵軍,不巧瞥見橋邊正握著引爆器的王國工兵。他心中暗叫不妙,這麼近的距離班長竟然沒注意?現在要跑也來不及了,偏偏彈匣已經告罄!好在一聲槍響後,那個女兵就軟軟的倒了下去,掉進河裡前還喊了一段意義不明的王國語。

  「第一班,跟上!」回過頭,正巧見到強納森那傢伙對他豎起大拇指。

  「你這小子拿著狙擊槍打三十碼目標啊?」雷提扔掉納克的空彈匣,從彈匣袋裡抽了一個全新的換上。

  「沒辦法,視線不好嘛!」強納森拉動槍栓,裡頭冒著白煙的彈殼立刻蹦了出來,噹啷一聲掉落在地。

  「咦,是你啊?」詹姆斯不知在發什麼瘋,突然將槍口對準了雷提。「我怎麼聽到王國女兵的說話聲呢?」

  「我看你是想女人想瘋了吧?」雷提和強納森突然大笑,撇下一頭霧水的班長繼續前進。

  橋這邊是聯邦的天下,過了橋完全是另一個世界。掩蔽良好的敵軍開始反擊,幸虧有幾個聯邦士兵早已過橋,正在全力壓制王國軍,才沒讓橋上的友軍變成靶子。

  安斯艾爾放低身子跑過橋面,身旁的友軍卻呆站著對著敵軍開火,似乎有數發子彈擦過,但當然不可能確認。跑過橋面,他以一輛翻倒的手推車為掩蔽躲開了敵軍的追射。這輛手推車上面捆了一大疊沙包,大概是王國軍沒用上的,不知道是哪個傢伙把它推倒才有了這個掩體。該不會是倒在十碼外的那傢伙吧?

  他回頭看向橋面,原本跟在身後的那個士兵突然抖了一下,接著重重的摔在地上不動了。安斯艾爾稍稍從掩蔽物的後頭露出,確定敵軍沒有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這名士兵才鬆了一口氣。

  就在這些聯邦士兵以為自己安全了的下一秒,節奏快到分不出節拍的槍聲向他們襲來!無數的金線如流瑩劃開,飛出帶有嗡嗡鳴聲的線條;待他回過神,士兵們已經纏上一抹嫣紅的薄紗。

  「是機槍!散開!散開!」

  喊的太晚了,走在橋上的友軍已悉數陣亡。一挺架在對面窗口的雷文,在霧中露著大米字膛口焰噗噗地噴灑火雨。聯邦軍連忙趴下,藉由以陣亡的弟兄作為掩護。子彈繼續咻啪啪打在橋上,將一名已經死亡的士兵給打翻了身,鮮血如小溪流向低處汩汩流下。

  「媽的!那是我的排!我的排啊!」

  他探出頭,架起蘭格特向機槍巢開火還擊。這個舉動引來了機槍的注目,雷文那杯狀的防火帽朝向這裡,立刻就是一串槍響。安斯艾爾抱著頭撲倒在地上,被衝擊鋸斷的木屑如棉絮般灑在他身上。艾爾嚎叫著,死神錯過他的背脊,以三吋的差距穿透木掩體,在河面上漸起一漣水波。

  沒等機槍停火,這名熱血沸騰的士兵不要命地衝了出去,就在雙方激烈交火的中間地帶!機槍追著他瘦小的身體掃射,但在射角轉盡前都沒能命中。只跑了二十來步,安斯艾爾已經衝進了敵軍的防線內,三名持著步槍的王國兵先是一愣,接著才舉起槍追瞄。離他最近的王國軍根本料想不到會突然衝出一名敵軍,還沒轉過槍口就被對方撞翻了!艾爾以兩肘作為支點,狠狠的壓在被他撞倒的敵軍肚子上,槍口一甩,對準另外兩人。第一發子彈打在左上的屋簷,第二發以後則命中敵軍,將兩人依序擊斃。

  屋裡的機槍手開門衝了出來,兩人四目交會,接著一愣。那個娃娃兵,手上抓著和身材不成比例的機槍,彈鏈像圍巾一樣披在肩上;她沒有戴鋼盔,披散著蜷曲的金髮,臉頰又髒又黑,還拖著一條鼻水。

  藍眼與黑瞳交會,接著將兩人的距離化為零。

  刺刀,從嬌小的胸膛拔漿而出。

  王國女兵抱著機槍滾倒在地上,發出破音的呼氣聲顫抖;只不過,蘭格特像一隻利矛一樣貫在她身上。

  安斯艾爾雙手一握,卻抓了個空。想當然沒有硬木的實感,槍還插在敵人身上。

  身後那名剛剛被撞倒王國兵踉蹌爬起。安斯艾爾一個弓步,想把步槍拔出來,但女孩亂扭亂動,刺刀又像是被吸住一樣死緊。當下他索性棄槍,拔腿往原先掩體的方向狂奔。

  「噗哈!」安斯艾爾一頭撞進後到的崔維斯懷裡,兩個人滾倒在地。

  「媽的!艾爾!你找死啊!」崔維斯才剛剛撲進相同的掩蔽物後方,一站起來就被往回跑的同伴撞倒。當然,他沒看到艾爾將刺刀送進敵人體內那一幕。

  「槍!借我一隻槍!」一發子彈咻地飛過,打在他們附近。

  「你的槍呢?」

  「我把他留在敵人的身體裡了。」他咧開嘴一笑,伸手便要搶崔維斯的蘭格特。

  「嘿嘿!放手!」

  「反正你準頭那麼爛,借我用一下啦!」

  「你會因為鋼盔不能防彈就別戴嗎!」崔威斯按住安斯艾爾的右手,接著指了指數碼外的橋面。

  剛剛死在安斯艾爾身後的士兵,他的屍體底下壓著一把蘭格特。

  「有點遠耶。」

  「有沒有手榴彈?」崔維斯問。

  「艾爾!你忘了那條鱸魚嗎!」

  「這太誇張了!整個班只有凱爾夫有手榴彈!」

  I連的弟兄們移防前都喜歡到營區附近的小溪炸魚加菜,老早就把手榴彈扔光了。

  崔維斯無奈的伸出蘭格特,試圖將另一把步槍拖過來;偏偏加上刺刀,M64也搆不著那麼遠。

  「艾爾,我開槍引開他們的注意力,你過去撿。」

  「不不不,你去撿,我開槍幹掉他們。」安斯艾爾認真的說。

  「開什麼玩笑!你乾脆殺了我算了!」崔維斯瞪大眼睛。

  「不然,你在這裡休息,我去幹掉他們。」

  終於有了個折衷方案,兩人妥協。

  拿到槍的安斯艾爾選定一處射點,再次跑了出去,蹲在一柱街燈後方。這個來自雷貝馮的精銳可一點都不擔心燈柱能否遮住他的全身,在狩獵帶來的興奮下,世界彷彿只有覘孔那一丁點大,而他正試圖要將覘孔裡頭的渣滓排除掉。

  停止呼吸,指腹輕輕地扣下扳機,接著肩頭感受到M64那股強勁的衝擊。目標從覘孔裡逃脫了?喔,不,後頭的牆上多出了一灘血跡。紅色帶給他更多的興奮,他轉向另一個正在拉動槍栓的士兵。一聲槍響,同樣伴隨著衝擊,那名士兵的手指就這樣給打飛了。

  正當安斯艾爾期待著想知道缺了食指的王國兵如何上膛時,自動武器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興致。二兵生氣的轉過頭,原來是副班長班尼『兔兔』幹的好事。

  「艾爾老弟,怎麼啦?一副要殺人的樣子。」

  「我是很想。」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接著站了起來。「不知怎麼越殺越火大。」

  在機槍火力停止肆虐後,這批菜鳥聯邦軍並沒有在第一時間確保對岸的橋頭堡。或許是缺乏經驗,也或許是太過於謹慎,在調動部隊鞏固橋頭的同時,王國軍已經在正對著橋梁的大街上建立好第二道陣地。原本整齊的街道已經變的有些凌亂,任何能拿來當掩體的東西全給推倒作為屏障。

  在陣地後頑強抵抗的王國軍,以手動槍機步槍不斷還擊。照對方消耗子彈的速度看來,至少,會耗上一刻鐘甚至更多的時間。聯邦士兵們被軍官驅趕,連滾帶爬的橫過橋面,加入橋頭這邊的還擊行列。

  由於沒有額外人力能夠繞側翼突擊,缺乏掩蔽的聯邦軍只好將姿態壓低,並以猛烈火力壓制。若照這個狀況下去,王國軍只要有援軍趕到,幾乎可以輕鬆碾碎這個弱小的橋頭堡。

  福克斯連長還真是心急如焚,他在南岸觀察著大致情勢。媽的!空有一個連的兵力,卻因為戰場大小而無法充分運用。透過望遠鏡觀察到的開火閃光,他幾乎可以確定敵人的數量,恐怕還不到一個排。

  南岸的友軍正忙著掃蕩每一棟建築物。士兵們朝著空蕩蕩的房屋浪費彈藥、投擲手榴彈,約莫耗了半刻鐘有餘才完全淨空。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步兵並不會特別接受逐屋掃蕩的訓練,手下這批人只要能聽命令行事和開火,他就很滿意了。

  數個步槍班進入南岸兩側的建築物,從側開的窗口朝北岸射擊。但在怎麼說兩岸距離也超過一百一十碼,加上霧氣籠罩,頂多就是對著閃光開槍。又經過數分鐘的交火,福克斯上尉注意到敵方的還擊有趨於猛烈的現象。

  「連座橋也打不下!」他咕噥著。從突擊瓦格納到奪橋少說也十分鐘了,都在幹些什麼啊!

  或許多少有一些是要歸咎於決策者本身,連長一直沒有進一步的命令,只是從後方觀察著戰局。他深知不能這樣下去,必須有一些行動才行。

  「傳令兵!」

  「是!長官!」

  「叫費爾登帶著他的排,從前線撤下來。我讓席芬斯的排頂上去,交替的時候力求迅速,保持火力,盡量不要讓對方發現。」他想了想,接著繼續開口。「空出一挺我的連結克羅埃斯,我要機槍伍伴隨費爾登的排,迂迴敵軍側翼。我會呼叫迫砲,迫砲一開火就讓席芬斯向前挺進,拿下防線。」

  傳令很快的跑開,福克斯繼續觀察著。不久,聯邦戰線出現了異動。隨著爆炸聲響起,數列步槍兵迅速在右翼集結,繞開小路消失在霧中。不過替補的排不知道在做什麼,遲遲沒有向敵陣突擊,席芬斯那傢伙不知道在幹些什麼。

  突然,他看到一個瘦小的身影飛快跑來,是連直屬的另一個傳令兵強納森。

  「長官,費爾登中尉反應需要更多的彈藥。」

  福克斯皺了皺眉,他誤判了。剛剛真不該抽調費爾登的排,他已經和敵人交火近一刻鐘了,缺彈藥也是沒辦法的事。

  「漢克森!指派一個伍運送彈藥給傑曼的排!」他連忙向著身旁第三排的排長吼道。

  「喂!那邊那群!在幹什麼啊!」身後突然傳來姜軍士長的吼叫聲。軍士長的年齡比強納森加上凱爾夫還大上一圈,雖然這個石板臉很照顧新兵,但若是惹他發火,就算是連長福克斯出面也沒得救。

  兩人轉過頭,只見第三排的班兵們正圍成一團大笑著,不知在做些什麼。軍士長強行抓住其中一人的肩膀,硬是把他給拖了出來。

  「呃,我們抓到了一個女孩,長官。」正在施虐的幾個士兵從兩邊退開,露出趴在地上的王國兵戰俘。

  「媽的,全給我上北岸去!現在是作戰中啊!」

  「非常抱歉,長官,我想他們只是感到好奇而已……」漢克森排長立刻上前,幫自己的手下們打圓場。

  「別說了,漢克森,你也給我填上去!」軍士長的視線四處轉了轉,接著落在遠處臉色蒼白的凱爾夫身上。「那邊那個,對,就是你!」

  凱爾夫還以為自己躲懶、作戰不力,要被狠削一頓。沒想到姜指著地上的戰俘,對他說:「孩子,看好她,別讓她跑了。」男孩只能點頭,但不知道實際上要做些什麼,只好拿著步槍,在她附近轉轉晃晃,不時偷瞧著跪在地上啜泣的女孩。

  「喔,看來好像挺慘的。」G連的士兵們才剛趕到,只見街上躺了二十多具滲出血泊的屍體,而且到處是紅棕色的鞋印。

  「戰況怎樣?」G連連長與姜打了個招呼。

  「北面還在打。」

  「好,立刻過去。弟兄們,別讓I連的把好處都撈走了,想不想弄把尼爾玩玩?」

  「想!」突然間陷入亢奮的G連弟兄們,全都著了魔似的往北岸直衝。

  第一排此時正繞出側翼,試圖避開正面火線對敵軍反撲。王國軍並沒有那麼蠢,兩支突擊隊遂展開一場遭遇戰。先是街角拐出一列兵,雙方都有人還擊。火力明顯劣勢的王國軍很快被驅逐,但他們沒有真的逃走,只是依著掩體逐步縮小防禦圈。

  照這樣下去,敵人越往一個區域集中,該區域的火力也就更加密集,到時後處理起來很棘手。

  「詹姆斯!帶著你的班封住他們的退路!」費爾登揮舞著手槍。「史汀森,掩護他!」

  詹姆斯並不是真的了解什麼叫封住敵人的退路,反正他只管帶著班兵衝出去,藉由移動開火牽制敵軍。大約有一個班的王國軍被包夾在中央,面對來自前後方的射擊,她們很快就被壓縮到一堵牆邊,並很快被擊潰。

  殘存幾名王國軍扔掉武器,很乾脆的舉手投降,反正繼續拿著卡爾下場也不會好到哪裡去。費爾登的部隊迎上,這夥聯邦軍第一次遇到降兵,仍然很緊張的舉槍對著那些王國小鬼頭。

  距離一拉近,這才發現王國軍真的都是些少年兵,就跟強納森差不到哪裡去。以致於聯邦士兵一抬槍,藍格特很自然的指向敵軍的前額。他們大概是嚇怕了,舉高手,大喊著:「Nein 、 Nein !」

  諾威奇亞人並不像索別瑞爾人那樣殘暴,這群大多數是農工家庭出身的士兵只是懷著好奇心,用槍尖戳戳王國俘虜們。不過一聲很響的迫炮爆炸聲嚇到了這群聯邦軍,他們猛地後退,背倚著背警戒四周。這讓王國軍相當不解,他們竟然會被這群毫無經驗的士兵們給俘虜。

  一名少年瞇著眼盯緊蘭格特,要是王國也能有這樣的步槍,或許今天的局勢會扭轉吧!

  聯邦士兵發現對方直勾勾盯著自己手中的槍,緊張的再次舉起武器,將對方逼到牆根。

  「老闆,這些傢伙要怎麼處置?」史汀森問。

  「……我們並沒有收容戰俘的能力。」費爾登看來也很猶豫。「……殺掉他們吧。」

  「什麼?」

  「殺掉他們。」

  「但我們並不是……」這些諾威奇亞新兵對於聯邦處置戰俘的方式多少有些反感,因此中尉的命令相當難以接受。

  「史汀,我並不想變成劊子手。」費爾登催促他。「這是我考慮過目前的狀況所做出的決定。」

  「該死,我知道了。」他對著屬下命令。「殺死他們。」

  士兵們遲疑了一下,不知誰開了第一槍,接著槍聲此起彼落。戰俘們壓根兒沒想到敵軍這麼隨便就可以決定如何處置他們,很輕易地變成一具具暖烘烘的屍體。

  正和部下們在前方鞏固戰線的詹姆斯驚訝的轉過頭,副班長班尼拍拍他的臂膀,接著搖了搖頭。

  「這樣做對大家都好,他們活著最多也是進戰俘營。」

  班長難過的眨了眨眼。

  「詹,你是個好人,但別讓同情心把你害死了。」

  「我知道。」他淡淡一笑,不過笑容有點醜。「第一班,前進!」

  和凱爾夫不一樣,詹姆斯很擅長調節自己的心情。

  「嘿!中士!」消失好一陣子的強納森突然出現。

  「你怎麼總是這樣神出鬼沒的啊?」雷提抱怨。

  「這裡是M5的子彈,還有一些點三零。」他將漲得鼓鼓的外套扯開,露出裡頭的彈藥。

  「謝啦,我正缺的緊呢!」魯尼一把抓起填彈條,往口袋裡塞。

  「很抱歉,我弄不到支援步槍的子彈。」強納森略感抱歉的說了。

  「沒關係的,我這可多著。」雷提拍了拍肩上纏著的彈匣袋,出發前他就多拿了一綑掛上。

  「那就都搞定啦。」

  「詹姆斯!」身後突然傳出友軍的呼喚聲。

  詹姆斯轉頭,才見到另外三個班已經趕來了。

  「這裡交給我們,你帶重武器排攻佔中央教堂,在鐘塔建立陣地。」排長揮舞著手槍,指向濛濛迷霧中的尖塔。

  「老闆,後路就拜託你了!」班長集合了自己的小隊,接著開始數人頭。「除了凱爾夫都在吧?」

  「凱爾怎麼啦?中槍了?」魯尼這才發現隊上掉了一人,看來他不小心把強納森給數進去了。

  「沒事,我剛剛才遇到他,他可好的很呢!」強納森直截了當的做出了回答。

  與還在榭櫟斯特郡訓練基地那時所看的電影不同,真正投身在戰爭中,突然覺得世界是如此的渺小。沒有波瀾壯闊的戰車鐵蹄和百萬雄師,只有迷霧中的零星交火。抵抗的槍聲漸漸微弱,但並不代表敵人全死光了。詹姆斯拐過一個街角,發現正在逃跑的王國兵。他開槍擊倒了其中一個,但另外幾個很機警的趴下,匍匐至一輛軍用卡車後方。

  班長才剛探出頭,敵軍立刻朝這兒開了兩槍,逼他縮回掩體後方。不得不承認,那些王國軍的射擊精度的確好很多,其中一槍甚至離他只有兩吋遠!他小心翼翼地辨識著週遭地貌,那輛卡車停在道路右線,自己則佔據著街角。只要有幫手,詹姆斯確信可以用戰範那招抄掉他們。左顧右盼,班上的弟兄卻一個也沒跟上來,這讓身為小隊領導的他很懊惱。

  聯幫軍面對多方向的攻擊,只好分兵抵抗,到最後終於只剩下他孤身一人。詹姆斯招了招手,發出集合號令。

  「唉呀?怎麼只剩你一個?遇上麻煩了嗎?」強納森一個小跑步跟了上來,接著臥倒在他旁邊。

  「我還真不想說……算了,你也可以。」

  咚!一發子彈打中頭頂上的門牌,半片木塊框啷一聲砸在中士的頭上。

  「媽的……你過來這邊。喔,注意一下頭頂,剩下半塊好像還會掉下來。」詹姆斯按著鋼盔,壓低身子挪動了幾步,把位子讓給強納森。

  「我待會從這兒開火,你就趁機跑到對面去,從側翼幹掉他們。」

  「多少人?兩個?」強納森小心地探頭窺望,確認要狙殺的目標。

  「兩隻卡爾。」

  沒有多餘的閒談,詹姆斯立刻對著敵軍打掉半匣子彈,槍機拉柄活躍地跳奏著。強納森折起腰桿,用引人發噱的姿勢打橫跑了出去……那個就是傳說中的螃蟹走吧?隨後,他以單放的方式確保火力壓制。敵人被衝鋒槍的火力震懾住了,一時間來不及做出反應。班長瞟了一眼強納森,他已經搶到斜側面的位置,並舉起武器。

  這名與詹姆斯同樣來自諾威奇亞的大男孩有著與出身極不相稱的好槍法。據他所知,強納森入伍前是在送報紙的……某天意外的被拉壯丁,在搞不清楚的狀況下加入了這場戰爭。話是這麼說,但強納森似乎不討厭軍旅生活,還是他一直都這麼樂觀?

  平常帶著笑臉的他,一旦眼睛對上瞄準具就像換了個人似的,整個表情瞬間緊繃。隨著槍聲過後,唇角才又微微揚起。不曉得他是在笑什麼,他的笑容並不是安斯艾爾那樣的冷笑,而是陽光男孩的溫暖微笑。

  男孩細瘦的食指勾住槍栓拉柄,一個反時針向後拉扯退出彈殼,接著順時針逆推閉鎖槍機。幾乎是同時,第一名敵軍中彈,身子突然就癱倒在路面上,讓詹姆斯嚇了一跳!

  再次瞄準目標後,只見他停止呼吸,指腹輕輕扣壓,撞針向前移動,將第二顆子彈送了出去,距離第一次射擊不過半秒鐘時間。第二名敵軍發現身旁的同伴倒地,才剛剛轉過頭,子彈立刻在他的前額上開了一個血坑。




  原本激烈的槍聲,隨著王國軍的撤退而安靜下來,短暫的停火讓聯邦軍有機會將傷患搬離現場。大家驚訝的望著雷提像扛沙包一樣將戰友抬起,走了一段不短的距離才將足足有一百多磅重的男人擱在樹下。

  「天呀!雷,我想你出名了。」安斯艾爾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臂膀。

  「你們也別閒著!王國軍就在一條街外,注意他們的反擊!」利用這空檔,費爾登指揮士兵們築起簡陋的防線,直到第二排弟兄們接手。他數了數,約略算出自己排上大概掉了五個人。

  「移動機槍!移動機槍!」

  機槍伍扛著克羅埃斯,小跑步跟上詹姆斯小隊。除了詹姆斯等人,另外有一個步槍班跟著他們一道行動。史汀森在排部的側翼築起防線,陣地中央的費爾登抓著電話機鬼吼鬼叫,似乎對遲遲沒來支援的第三排感到不悅。有一整營的兵力,前線卻只有兩個排負責撐?

  「詹,那個位置好像不錯!」尼寇拉斯班長遙指著教堂尖塔。

  「不能同意你更多。」

  二隊以交叉掩護前進,雖然在過去的訓練中進行了無數次,卻沒有一次是像這樣真實的。要警戒的區域常常超過三個方向,而且難以預料建築中是否藏有敵軍。幸好,直到能見著教堂後門為止,途中只遭遇數名王國軍,敵方則很快的被驅離。

 「喔,該死!開火!開火!」

  一陣叫罵聲後,前方突然傳來猛烈的槍聲,看來是友軍無預警地遭遇了敵人。詹姆斯跟了上去,只見一個伍左右的王國軍,正以教堂的外牆作為掩蔽,朝這個方向開火。

  「散開!散開!」對著敵軍開了數槍後,士兵們分成左右兩路離開路面。即使敵軍處在劣勢,藉著良好的掩蔽倒也能和聯邦軍耗上一段時間。

  「詹!敵軍被吸引過來了!」從道路另一側趕來增援的王國軍和友軍陷入交火,這讓該班不得不挪出部份兵力對付另一批敵軍。

  「我知道!」看來詹姆斯還沒能從突然的駁火中回過神來,煩惡的回了班尼狄克一句。

  看來若是照這樣磨下去,聯邦軍遲早會被逼退。現在能夠逆轉的,只有自己這個班了。下士像是想通了什麼,拍了拍副長的肩。

  「班尼,你留在這兒,負責釘牢教堂那群。史考特、安斯艾爾和魯尼,你們跟我來!」

  「那我呢?」沒被點到的崔維斯一愣,接著問道。

  「喔,好吧,你也跟上。雷提和其他人負責支援班尼!」

  詹姆斯率先衝了出去,身後的兩挺納克則很機靈的對著教堂做壓制射擊。士兵們迅速迂迴到教堂側面,當然敵軍很早就注意到他們,但礙於人手不足而無法改變被夾擊的事實。其中一名敵軍轉身和詹姆斯等人進行交火,不出三秒就被擊倒了,另外三名見情勢不對,開了數槍後便撤退了。最後一名看來像是伍長的,倒是幹的相當稱職,持續用皮衝鋒槍掃射,直到友軍通通安全離開了才跟著撤退。

  「教堂淨空!」魯尼和崔維斯迅速檢查建築,沒有發現敵軍。安斯艾爾和史考特則守住正面入口,直到班尼領著機槍班跟上。

  「尼寇拉斯的班先撤走了,他們有兩名傷患,不過這四人自願留下來繼續執行任務。」班尼簡略的向詹姆斯說明現狀。

  「是嗎?真是辛苦你們了。班尼,快點到前院建立防線,艾爾他們可撐不了多久。」

  雖然教堂是到手了,但又能防守多久呢?

  詹姆斯等人所留守的教堂相當特殊,北岸的城鎮結構是以這座教堂為中心,但一般教堂應該會建在城鎮外。推測是隨著歷史變遷,聚落開始擴張,變成以教堂為中心的現有模式;也就是說,教堂的鐘樓能夠俯瞰石橋附近大部分的區域。出乎意料的,王國軍還沒取得這個絕佳的射擊點,讓聯邦側省去了肅清教堂這個橋段。

  「班尼,守著門口,別讓任何人進來。」詹姆斯打了個手勢,他的副班長隨即指揮弟兄們構築了一個簡單的防禦陣地。

  即使擁有機槍,要是遭到迂迴,下場大概就跟剛剛那些王國軍沒兩樣。班長審慎的考慮過後,決定將防線縮短到教堂內部。畢竟以現在的人數來說,要在整座教堂外環建立防線,即使是採用機動防守也沒辦法撐上太久。

  當然,將防線縮短所付出的代價是:一但防線崩潰,詹姆斯等人將會在這座教堂內被敵人徹底殲滅。

  「艾爾,步槍我要用,我的M5先借你頂一下。」

  安斯艾爾從班長手中接過衝鋒槍,感覺沉甸甸的不稱手,沒想到瘋狗竟然比M64還重!握柄的位置也很差,不平衡的配重讓槍身向後傾。詹姆斯平常居然隨身帶著這傢伙?

  「我只剩三個彈匣了。」詹解開右腰的彈匣袋,遞給這位二等兵。

  安斯艾爾卸下瘋狗的彈匣,往裡頭猛瞧。但光線不夠,這使他很難判斷還剩下多少發子彈。

  「從後面,後面有槽孔。」詹姆斯拿起M5的彈匣,將它露出背面。果然,彈匣後方有等距排列的六個小孔,最底下的兩個黑漆漆的,不過上面四個卻依稀可以辨認出金黃色的銅殼。「一個間距是五發,這個彈匣大概還有超過二十發能用。我幫你把槍調成半自動了,應該能撐一段時間。」

  「多謝啦,我早就想玩玩瘋狗了。」艾爾將彈匣裝上,對準門口試瞄了幾次。

  詹姆斯和一個機槍伍來到了二樓,一個看起來像是書房的房間。這個無神論者毫不在乎的用槍托搗毀彩繪玻璃,指示弟兄們將點三零機槍架上去。

  「喔,真是罪過……」射擊手咕噥著,將克羅埃斯重型機槍的槍口伸了出去。壓下卡榫,機匣蓋隨之彈起,他自射擊助手那兒接過一串彈鏈,將第一發子彈按在進彈鉤上,再關緊機匣。稍微費了點勁拉動槍機,將子彈送入膛內,準備的工作便大致完成了。

  透過固定的射擊表尺,可以見到小股小股的士兵正往橋的方向移動,而側面完全暴露在克羅埃斯的槍口下;機槍兵用力的扣住扳機,手中的機槍開始劇烈震動,伴隨著駭人的響聲咆哮著。底下的王國部隊開始閃避,然而幾乎整條街都在這挺克羅埃斯的火力涵蓋之下,作為指標的曳光彈掃過,兩三名王國軍便應聲躺平。敵軍先是本能地臥倒,但這樣的結果卻給了機槍更多瞄準的時間。等到王國軍發現這挺肆虐的機槍其實是來自上方後,已經損失了將近半個排的兵員。

  詹姆斯帶著一挺納克上了鐘樓,才發現這不是個理想的陣地。鐘樓頂端相當狹小,周圍用鐵欄杆圈起來,欄杆造成了射界上的限制,移動上很不方便。架上一挺支援步槍後,大概只能站上三個人左右。

  「頂樓就交給我們吧。」尼寇拉斯班上的副長說道。

  「那就拜託了。」詹姆斯和其中一人交換了武器,手中變回了M5。

  「跟著我的指示方向開火,預備!」射手的視野不好,因此副長親自指揮射擊方向;他架著M64,指向橋附近一棟建築物的側牆。另兩名槍手則靠著地利,加上蘭格特的半自動優勢,對敵軍進行騷擾性狙擊。

  強勁的點三零子彈撕裂了王國士兵的軀體,再狠狠鑽進磚牆裡頭。剝落的小碎石讓街角頓時煙塵滾滾,直到塵埃落定後,才依稀辨認出幾乎被灰屑給埋掉的屍身。射擊方向繼續轉移,在短短三十秒之內就疏解了北岸側翼的壓力。很快的,原本狹小的空間已經積滿了空彈匣和彈殼。

  排部這裡,費爾登剛掛上電話,眼尖的排副已經發現教堂頂向他們揮手的友軍。不知何時探出頭的太陽射穿鐘樓,讓那揮舞著右臂的影子格外巨大;沉悶的爆鳴聲揚起,看來是點三零機槍開火的效果音。中尉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

  喔,不!鐘樓上的人影打了個手勢。

  行走?是步兵。

  陽光刺眼,費爾登以指縫遮擋著,繼續判讀。

  數量很多,左翼,右翼,到處都是。

  中尉額上露出蒼鬱的皺紋。

  該死,履帶車輛,還很遠。

  「史汀森、羅柏克,加強防禦!注意側面!」手上僅兩個班的兵員,情況很不樂觀。附近雖然有不少H連的友軍,但沒有機槍。重武器排都在橋頭,唯一能填補火力間隙的只有支援步槍。

  小隊移動著尋找掩蔽地點,沒地方躲的就地趴下;沒過多久,一大群王國軍從四面八方湧出。雖然不像電影那樣如螞蟻一般密集,但卻也非常棘手。謹守突擊群戰術的王國軍,以多方向小股部隊分散聯邦火力,並逐步壓迫壓迫費爾登築出來的戰線。

  「媽的,哪冒出這麼多人啊!」溫頓的滑套向後退開,裸露著冒出白煙的藥室。中尉從槍套裡取出備用彈匣換上,繼續對王國軍進行攻擊。

  新投入的王國軍和剛剛的工兵部隊完全兩樣,光是戰力就高了這些聯邦菜鳥兵一大截,自動武器的數量也是出奇的多。良好的掩蔽和援護射擊讓聯邦軍很難集中火力消滅逼近中的敵人。幸好支援步槍的數量足夠對每個方向做出還擊,並且能機動轉移開火方向,這玩意兒好像天生剋王國軍似的。敵軍在納克的火力網下難以逼近,看來他們找到機會就會把手榴彈成群扔進來。費爾登當然不會讓他們這麼做,納克繼續消耗子彈,這就是聯邦式的打法!

  就在排部堅守陣地的同時,退路已經遭到截斷的詹姆斯這一隊以教堂做為據點頑抗。

  「喔,靠!他們來了!」尼寇拉斯那班的副長從鐘塔向下一望,見到十來個王國士兵已經摸到教堂門口了。偏偏射角有限,打不到那個位置,只能祈禱樓下能守住了。

  「怎麼樣?」見到雷提和班尼不約而同跑進來,教堂裡的眾人問。

  「媽的,王國軍!很多!」班尼將們給帶上。「後門,把後門給堵起來!」

  大夥七手八腳的將一個櫥櫃放倒,將後門完全堵上。

  只剩下彩繪窗窗透進來的一點亮光,室內暗了下來。這種比較古老的建築,是用厚重石塊砌成的,沒有那麼容易遭到輕兵器破壞,只不過霉灰味讓這兒聞起來像一座監獄。

  就掩蔽位置,輕輕的呼吸著。遠遠的腳步聲透出大地的震動,手錶的秒針彷彿晚鐘的倒數。這麼一點點光,甚至不足以使用瞻孔瞄準具。也只有在這種詭異的靜謐下,才能見到透下的陽光中,夾雜著灰塵的亮點,晶閃閃飄墜。

  大門被推開。

  開火!

  第一批搶入教堂的士兵們沒有預料到聯邦的反擊竟是如此猛烈,大腿才剛跨進門,就立刻被埋伏好的納克給轟斷了筋腱。倒楣的王國少年倒在地上哭喊著,而由九把M64、一雙納克加上一隻M5A2的強大火力把木製的正門打了個千瘡百孔,那個傷兵就這樣被打的殘缺不全,死狀令人作嘔。

  雙方的交集隨著彈藥用盡而暫時歇止。戰區寧靜數秒的空檔,讓煦煦陽光趁隙透過門板上的彈孔溜了進來。

  陽光?詹姆斯這才發現,霧不知何時散盡了,現在外頭一片亮澄澄的。他從樓梯間探出頭,確認著掩蔽物與友軍的相對位置。

  寧靜沒有維持多久,兩軍又開始激烈交火。在看不見敵人的狀況下,彼此的射擊能造成多少傷亡完全無法得知。行列縱橫的長椅給予了聯邦士兵相當好的保護,即使是卡爾的子彈也無法穿透十二道厚木椅背,外頭的王國軍漸漸發現這一點,槍聲逐漸的減少。

  零星交火數分鐘後,外頭的傢伙不知從哪搞來了機槍,對著教堂內發瘋似的射擊,一時之間木屑橫飛,看來由長椅構成的屏蔽快要瓦解了!詹姆斯頂著四處亂竄的流彈,一個側滾翻到了講台後頭。他甚至可以聽到子彈劃破空氣的嘶嘶聲,一大串機槍彈霹哩啪啦打在背後的聖像上,噴出灰白色的石粉石屑。

  「大家都沒事吧?」

  「強尼中槍了,肩上開了一個窟窿!」

並不是詹姆斯所熟悉的名字,看來是機槍伍的;他告訴自己,現在是戰鬥中,不能因為兩三人的負傷就分心了。

  「詹,那挺雷文打的我們毫無招架之力啊!」雷提趴到地上,從長椅底下的隙縫中開槍還擊。大門已經被打缺了一片,連入口附近的地磚都被子彈給掘出來了。

  「這些雜碎想拆掉神的殿堂嗎?」安斯艾爾從詹姆斯那兒接過新的M5彈匣,一邊咒罵著。

  「沒扔奇怪的東西進來就……手榴彈!」班尼見到一柄馬鈴薯攪拌器突然砸在他的面前,連命都嚇飛了半條。他用納克一揮,把手榴彈打飛出去,手榴彈滾到長椅堆裡爆開,當場炸塌了一條椅子。

  「呃啊!」另一頭傳來慘叫聲,班尼抬起頭一看,見到自己班上的一個士兵正抱著膝蓋滿地滾。原來一塊不小的碎木片刺穿了他的靴子,鮮血正迅速攻佔他的週遭地面。

  「別亂叫,那種傷死不了的!」班尼才剛罵完,槍聲卻突然停住了。

  「怎?」

  「噓,注意聽!」

  外頭傳來異國語言的交談聲,但詹姆斯卻趁著這個空檔衝了出去:「他們要丟手榴彈,快跑啊!」

  機警的雷提第一時間注意到班長的舉動,他同樣抓著納克衝了出去。

  王國士兵們才剛剛戳開木柄手榴彈的油紙,連珠鍊點火器都還沒來得及拉,就看到聯邦軍成群的衝了出來。雖然詹姆斯在第一時間擊倒了數個敵軍,但王國軍架設的機槍立刻還擊,打中了較慢出來的幾個聯邦士兵。

  顧忌誤擊友軍,機槍無法對詹姆斯等人開火;雙方的距離瞬間拉近,變成了肉搏戰。安斯艾爾對著最靠近他的王國士兵開了槍,但誤用成半自動射擊模式,因此錯過了殺死對方的第一時間!那名王國女兵朝艾爾用力扔出手榴彈,不偏不倚打在他的臉頰上;忍著這股疼痛,二兵扔掉手中的衝鋒槍,朝對方撲了過去,兩人在地上扭成一團。安斯艾爾掐住她纖細的頸子,想也沒想就朝少女的臉上一記頭槌。強烈的撞擊後,移位的鋼盔前緣遮住了他的視線,二兵乾脆扯下鋼盔,提著顎帶往對方臉上砸!無視那悽慘的叫聲與飛濺的血沫,艾爾直到砸碎王國女兵的鼻樑才鬆手。

  原先美麗的臉龐消失了,變成一張不知該如何形容的失敗作品:被鋼盔前緣削掉一塊肉的臉頰、腫起來的額頭、充血的雙眼、不斷流出鮮血的口鼻…她轉過身趴下,吐出一口混著幾顆牙齒的穢物,接著開始劇烈的咳嗽,看來是鼻血流進氣道裡了。

 安斯艾爾扔掉鋼盔,他朝地上啐了一口,然後用袖子抹去臉上的血污。

  「艾爾老弟,你還好吧?」班尼拍拍他的肩膀,但艾爾粗暴的推開副班長的手臂。

  「放開我……媽的,拜託別管我……」二等兵慌亂的撿起瘋狗,對著班尼迪克秀出槍頭。

  「放輕鬆點,老弟,把槍放下…」班尼緩緩的伸出手,輕輕搭在瘋狗的槍管上。

  安斯艾爾吐出炙烈的氣息,表情看起來和崩潰只有一線之隔。班尼用力的扭轉著槍管,直到對方鬆手,副班長抽掉瘋狗的彈匣,退掉子彈之後才將M5丟在地上。安斯艾爾跌坐在地,左手掩著口鼻嗚咽著,班尼只好放他一個人靜一靜。

  剛剛王國軍一瞬間的反撲,幾乎讓大家以為會葬身此處;沒想到,真的沒想到才這幾個人。像安斯艾爾那樣還處於緊繃狀態的士兵並不多,詹姆斯甚至還想著:什麼嘛!才這樣!

  原本預期的猛烈攻擊,為什麼會突然停止呢?王國軍撤退的很快,街上一片空蕩蕩,只有零星片段的槍聲。魯尼一臉茫然的倚著牆,感覺不對勁的崔維斯靠了過去。

  「嘿,你還好吧?」輕輕撞了他一下,不過對方只淡淡的回了一聲。

  「崔維斯,你有打到人嗎?」魯尼突然問著。

  「這個……」崔維斯認真的想著。「大概……沒有吧,你也知道我槍法超爛的。」

  大塊頭乾笑幾聲,接著卸下步槍,貼著牆坐下。這場防衛戰在大家還沒做出心理準備的情況下就結束了,結束的有點突然。

  「我還以為到此為止了,真的。」他重吸一口氣。

  「大家都沒事吧?」詹姆斯來回巡視著自己的弟兄們。班尼迪克、安斯艾爾、雷提、魯尼、崔維斯和史考特,另外兩人掛了傷號,大概得後送。機槍伍比較倒楣,有兩個傢伙被雷文打中,其中一個大概是沒救了。

  班長很猶豫,到底該不該和他們說呢?再看了看疲累的士兵們,他最後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

  至少,先讓他們休息一下吧。

  To be Continued…

FH2.2中關於單人模式下的當機問題

2009 年 09 月 16 日 - 上午 01:35

最近試著跑了FH2.2,發現不如2.0版穩定,常常會有當機的狀況.
不曉得有沒有FH的同好也發生過類似狀況?
首先是英軍和義軍的夜戰圖:風信子行動 在該圖中有時候使用Bomba a Mano或者是英軍的炸藥包偶爾會當機跳出遊戲
這張地圖也是我覺得最常跳的一張,從來沒有完整的打完一場過.
另外就是突尼斯和基亞華布圍城戰中需要架設的維克斯機槍只要一使用就必定crash.
佳林作戰中開克倫威爾偶爾也會跳出,玩德軍側倒什麼問題也沒有.
因為某些地圖,如杜何角,克里特等從來沒跳出過,所以想問問板上有沒有人在上述地圖中遇過當機問題?

附註:以上都是在使用過Bot Changer的結果<雖然我很懷疑我的古早版Bot Changer對FH2有沒有用OTZ>